蜜蜂与羊角面包

打一枪就跑的单机玩家,HE主义者,随缘更新
团兵洁癖不拆不逆。团兵论坛&AO3:Evelyn2022

【团兵】夏天的故事

Summary:文利在本部的城堡公费度蜜月。

在八月结束前终于产出了……听完最终季特典里文利的雨中古堡对话,想写一些甜甜蜜蜜轻轻松松的温存日常。时间大概在846年左右,两个人刚刚确定关系,处于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夫阶段,对彼此的了解还没有几年后那么深入。

*篇幅较长,比较慢热,有一些带颜色的成人情话,文子哥疯狂调戏炸毛猫猫。

 

正文:

 

利威尔讨厌下雨天。

从窗户钻进房间时,利威尔的衣服已经彻底湿透了。城堡的石头外墙密密麻麻生着爬山虎,此刻半边窗户都被藤蔓覆盖,在雨水的敲打下宛如无数条扭动着的青蛇。

湿漉漉的衣物被胸前和腿上的皮带勒紧,枷锁似的箍住全身上下的皮肤,实在让人不好受。利威尔拨开藤蔓跳下窗台,灌满雨水的靴子落地时发出啪嗒一声响。他回头望了一眼滂沱大雨中白茫茫一片的世界,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

这雨还真是没完没了啊。利威尔心想。

 

埃尔文上任以来,调查兵团进行了不少改革。兵团在托洛斯特区的军营本来有一片专门用于训练的场地,埃尔文认为那里面积太小,且环境与壁外相去甚远,不足以模拟壁外行军的复杂情形。从这年开始,调查兵团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返回被闲置多年的本部,以这座老旧的城堡为临时军营,在附近一带的丘陵或森林进行军事演习。

尽管埃尔文没有对任何人明言,利威尔却隐约意识到,埃尔文的用意并不只是演习这么简单。待在城堡的这些天,埃尔文没有一刻闲着,时常到城堡各处走动,了解不同区域的用途和建筑构造。某次只有他们两个人待在一起时,埃尔文曾向利威尔称赞这座城堡墙体坚固,在战争时期必定是难以攻克的堡垒。

借着演习的名义,城堡的地下室里永远储备有干粮和武器,数量显然超出演习的需求。埃尔文似乎试图将这座城堡暗中改造为随时可以启用的战斗据点,而不只是兵团临时的落脚点。利威尔猜测,埃尔文是在未雨绸缪,为将来的某个作战计划做准备。到了那时,调查兵团的敌人恐怕不是巨人,而是人类,甚至正是高高在上的王政。

意识到这一点,利威尔毫不意外。他早就领教过埃尔文的手段,知道埃尔文在政治博弈上从不缺头脑和魄力。还是籍籍无名的分队长时,埃尔文便敢于威胁权势滔天的贵族,如今在腐败的王政面前若是一味求全忍让,反倒不像是他当初决意追随的那个人。

作为部下,利威尔从不质疑埃尔文的任何决定,最初得知要在城堡里住上半个月,他内心还是十二万分抗拒。因为多年无人打理,这座城堡虽然表面宏伟,内部早就破败不堪。原住民们对他们的入侵显然不甚欢迎,一到夜里,整个城堡到处是它们宣示主权的声音:蚊虫的嗡嗡声,老鼠的吱吱叫,据说还有前代调查兵团成员鬼魂的窃窃私语。为了让这里好歹像个能住人的地方,利威尔没少花功夫组织士兵拾掇卫生。他们的队伍抵达城堡后,演习还没正式开始,声势浩大的扫除倒是进行了整整三天三夜。

当然,凡事总有好的一面,住在城堡里也并非一无是处。因为远离城镇,背靠深山,这里的夏日要比别处凉快,风景也不错,作为避暑之地倒是绝佳选择。没有训练任务时,士兵们常常结伴到林中打猎,在原野上采摘野菜和鲜花,或是到附近的溪流捕鱼,兵团的伙食因此改善不少。有时直到深夜,利威尔还能听见窗外响起似有若无的笑声,随月光一起流淌进他和埃尔文的卧室里。

为了节省打扫成本,城堡里的房间都尽可能多住人,即使是干部也不得不共享房间。这些天来,利威尔一直和埃尔文住在一处,无论训练演习、处理公务还是吃饭睡觉,彼此几乎没怎么分开过。他们都很珍惜这段能够尽情共处的时光,偶尔天气不错,恰好两个人也没什么亟需解决的事务,他们会骑着马四处遛弯,在盛夏丰茂的植物间穿行,归来时满身都是阳光和草木的清香。

和许多刚刚彼此交付身心的人一样,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们总是忍不住要贴近对方,渴望和另一具身体有更多接触。过去利威尔曾在一些热恋中的年轻人身上看到过相似的渴望,现在他发现,这样的渴望和年龄实则并没有太多关系。尽管他们都确信,兵团里必定有人已经对他们的改变有所察觉,每当这样的渴望占据头脑,他们仍然尽可能做到谨慎行事。

有一回演习结束后,他们在遛弯时路过一片橡树林,将一黑一白两匹马拴好,坐在树荫底下休息。夕阳从枝丫间穿过,筛下一地颤颤悠悠的光斑,他们不约而同注视暮色下对方笼着光晕的面庞,感觉到某种或许可以被世人称为“幸福”的情绪在树林中弥散。在确认四周无人后,他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亲吻,两个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动作都带了点儿凶狠的意味。

然后他们听到一连串焦躁的马蹄声,很近,近得像是从他们胸膛里迸出的声音。他们蓦地一阵紧张,同时松开对方,警惕地向周遭张望,发现是他们的两匹马为了争夺同一片青草相互跺脚示威。在返回城堡的路上,埃尔文一想起这场虚惊便要发笑,利威尔则因为他的笑意恼怒不已,责怪他没有把那匹骄横的白马管教好。

埃尔文也不还嘴,只是微笑着看向利威尔,直看得他无话可说,悻悻地将目光移向其他地方。埃尔文则在这个时候冷不丁地开了口:“利威尔,如果以后有一天——”

后面的话,埃尔文没有说出口,或许是觉得那样奢侈的愿望无法实现,因此难以启齿,又或许是觉得并没有明言的必要。他们在朝夕相处中渐渐养成了这样的默契:一个人说出上半句话,另一个人已经能猜到下半句话是什么。利威尔知道,在那个被埃尔文称为“有一天”的可能性里,埃尔文为他留有一席之地。这“一席”的分量有多少,他还不知道,但光是知道它的存在,便已经能让他心满意足。

 

这天下午,调查兵团在演习中遭遇大雨。

这场雨并非毫无征兆。早在士兵们离开城堡时,天色就晦暗得仿佛提前入夜。空气中已经能闻到潮湿的土腥气,大团乌云如同被风吹散的煤灰,铺天盖地朝他们席卷而来。

尽管如此,埃尔文仍执意要按照原先的计划率领士兵练习长距离索敌阵型的排布。用他的话说,壁外世界并不总是风和日丽,调查兵团必须提前为任何意外状况做准备。学会适应雨中行军,对于缺乏相关经验的士兵而言至关重要。

他们的队伍出发不久,大雨如约而至。不同于六月里常见的午后骤雨,这场雨下了足足半个钟,仍然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狂风裹挟雨点,在大地上翻滚成雪亮的白浪。他们骑在马背上,迎着白浪一路行进,像是惊涛中逆流而上的鱼群。直到天空中闪过一道白光,生生将沿途所见的一棵杨树劈得焦黑,埃尔文这才终于调转马头,用信号枪下达了全员撤回城堡的命令。

从有记忆时起,利威尔就不喜欢雨。地下街无异于王都下水道,过去每到雨天,街道上四处是恶臭的污水,有时还会从门窗漫入房屋,霉味和动物尸体的腐臭味一整个雨季都挥之不去。后来到了地上生活,他才知道那并非雨水原有的气味,但这丝毫不能改变他对雨水的恶劣印象。

因而当衣服和身体都被雨水浸透,那些腐烂的、昏沉的记忆如同决堤江河,很快将利威尔整个淹没。雨点撞在身上脸上,疼得像是中弹。他攥紧缰绳,强行压下胃里一阵接一阵的抽搐,以最快速度朝城堡的方向奔回,同时尽可能不让身后的几个部下掉队。在确认利威尔班和自己负责的几个分队都已经安全折返后,他顾不得雷雨天要谨慎使用立体机动装置的忌讳,冒着被雷电击中的危险,逃命一般朝自己房间的窗户冲去。

利威尔一破窗就手忙脚乱翻找衣物,把房间翻了底朝天,还是没能找出一件自己的上衣。现在正是一年中最溽热的苦夏,哪怕只是随便走动都要出汗,更何况每天都有训练任务。他一向爱干净,受不了满身是汗的黏腻感,一天换洗三两件衣服都是常有的事。昨天的衣服才刚洗,前天的衣服又忘了收,眼下恐怕全都在外面风吹雨淋,天晴了还得重洗一遍。

事到如今,只能先穿埃尔文的了。

利威尔把湿衣服一股脑脱了扔进木盆,用平时备下的清水将身体仔细擦洗干净,从衣柜里随意抓了一件埃尔文的衬衫披在身上。匆匆做完这一切,他这才发觉房间的木地板上到处是他翻找衣服时留下的雨水。这些年代久远的木头早就被蛀虫侵蚀得脆弱无比,被水泡过只怕要更加不堪一击。他当即找来抹布,蹲下身便开始清理地上左一块右一块的水渍。

好在埃尔文那家伙不在,利威尔想。

按照以往的惯例,埃尔文还得亲自清点队伍人数,在确认全员归队前不会马上回来。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地上已经湿得像是水塘,要是埃尔文也在,两个湿漉漉的人在老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场面恐怕要更糟糕。

 

等到埃尔文推门而入,利威尔的清洁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彼时利威尔正捏着抹布站在角落里,满意地打量干净如初的地板,才一抬头,便看到浑身湿淋淋的埃尔文站在房间门口,正要朝他大步走来。眼看劳动成果就要毁于一旦,他顿时如临大敌,一个箭步冲上前挡住埃尔文的去路,高声道:“喂,等一下。”

“利威尔,怎——”

埃尔文定睛一看,一句话没说完,先忍不住发笑,笑得身上的雨水都簌簌抖落在地板上。

利威尔上半身套着他的衬衫,宽大的衣物松松垮垮笼住肩膀,累赘的袖子一高一低,在两边手肘上堆叠成好几层,乍一看简直像是孩子偷穿大人的衣裳。衬衫下摆刚好能遮住大腿,再往下则是一截小腿,腿上的线条干净有力,肌肉薄而均匀。埃尔文没忍住低下头去,放任自己多看了几眼,耳边随即响起利威尔语气不善的质问:“混蛋,你笑什么?”

“啊,没什么。”埃尔文很快敛住笑意,把头上的披风兜帽摘下,抬手抹了一把攒聚在眉毛和眼睫间的雨水,又看了一眼利威尔手里的抹布,温和地问:“利威尔,这是在做什么?”

“我刚把地板擦干了。”利威尔解释说,“你衣服太湿,先不要到处走。”

埃尔文露出了然的表情,配合地往后挪了几步,后背抵在木门上:“好,我不过来。不过利威尔,总该让我换身衣服吧?”

“你站着别动,我给你找。”

他说完就去翻埃尔文的行李。不久前他们一同到王都出差,为了省事把生活物品放在同一个箱子里,被一向迟钝的奈尔一眼看出端倪——见过夫妇共用一个箱子,可没见过上级和部下共用一个箱子,对方如是调侃说。和奈尔不同,他们都没有成家的经验,谁也没能考虑到这样的细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从那以后,每次两个人一起外出,他们都会把行李明明白白地各自收拾好。

虽说是各自收拾,但埃尔文放东西的习惯,利威尔一向再清楚不过。他动作利索地将所需的衣物全部找齐,回头去看,埃尔文才刚脱下外套,准备开始卸立体机动装置。利威尔抱着衣服站在一旁,看埃尔文有些费力地解开身上那些恼人的皮带,几乎也想要发笑——他确实很少笑,可眼前狼狈的埃尔文比他利威尔的笑容更少见,让他头一次觉得不笑上一笑都是遗憾。

埃尔文的头发已经彻底被雨水打湿,软趴趴贴在脑袋上,原本明亮如日光的发色变成了一种近似焦糖的颜色,像是被人迎头扣了一盆蜂蜜,看不出一丝用发蜡精心打理过的痕迹。黏在额前的几缕头发遮挡住一向锐利的蓝眼睛,发梢仍在淌水,滴滴答答落到地板上,或是从鼻梁蜿蜒到颈窝。这样一副尊容,和平时那个无所不能的调查兵团团长实在是判若两人。

利威尔本来还想嘲讽几句,等到埃尔文开始解第一粒衬衫纽扣,他才意识到眼下自己的处境也颇为微妙。房间里陈设太简陋,连个衣帽架都没有,他只好站在埃尔文身边,等埃尔文把衣物一件件脱掉,再把毛巾和干衣服逐一递给埃尔文。

无论何时都挺得笔直的脊背,锁骨附近皮带留下的淡红色压痕,低垂着的金色睫毛,眼前这个人的一切没有一样利威尔不熟悉。可他还是感到一阵怪异的紧张,本能地捏紧拳头,指尖陷进掌心里的皮肉。埃尔文倒是神色自若,在他飘忽不定的目光中有条不紊地褪去衣物。

为了缓和难以名状的古怪氛围,当最后一件衣服也离开埃尔文的身体时,利威尔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打破房间里的沉默:“这次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

“有几个士兵掉队了,刚刚才找到人。”埃尔文将额前的湿发往后拨,接过利威尔手里的毛巾,闭上眼擦去糊在脸上的雨水,说话声在毛巾里闷闷回响,“都是些年轻人,以前没有在雨天作战的经验。要是在壁外遇上雨天,结果实在不堪设想。”

“那是自然,经验是生存率的保障。”利威尔不动声色地接话,眼看着埃尔文用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臂和胸膛,握拳的力道又加重了些,指尖在掌心里陷得更深,“我看这群小鬼十个有八个要感冒,不如让他们今天休息半天。要是还按照原定计划继续训练,过几天他们全都病倒了,别说是演习,说不定连拉屎的力气都没有。”

“我正好也有这个想法,已经让几个分队长通知士兵进行休整了。”埃尔文点头道,忽然停住手头动作,专注地看着利威尔,“对了,利威尔,你觉得像这样的天气,队列之间的距离应该缩减到什么程度最好?我认为——”

“这些晚点再说。”利威尔没好气地打断道,将某件贴身衣物举到埃尔文面前,“现在,埃尔文·史密斯,你能不能动作快点,至少先把衣服穿上?”

埃尔文素来有这个毛病,一谈起公务就没完没了。利威尔原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这一点,然而和一个不着寸缕的男人面对面站着讨论正经事,无论怎么说还是有些诡异。埃尔文倒是从善如流,微笑着说了句“抱歉”便不再同他交谈,将身体的其他地方迅速擦拭一遍,从他手里接过衣物穿上。

利威尔把最后一件衣服递给埃尔文时,他们的手指轻轻碰到一起,都有点儿凉。埃尔文在布料底下不紧不慢挠了几下利威尔的掌心,又在利威尔回过神以前若无其事地抽回手,一声不响把一条腿伸进裤管里。

利威尔顿时明白过来,埃尔文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明面上只当无事发生,实则连他捏紧拳头的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刚才动作磨磨蹭蹭,恐怕也是有意要看他难堪。

埃尔文指尖的凉意还留在利威尔掌心,阵阵发痒,像是蚂蚁乱爬,从掌心一路爬到胸膛里的那颗心。为了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窘迫,利威尔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遮掩一番。他略微低头,恰好瞥见埃尔文脚边不知不觉已经积了一小滩雨水,于是板起面孔,抱住双臂,不耐烦地埋怨:“埃尔文,都说让你动作快点,现在又湿了。”

话一出口,利威尔就有些后悔——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奇怪。他下意识攥住衬衫下摆,往下轻轻扯了一把,定了定神,又补了一句:“……我是说地板。”

这下简直是越描越黑。刚刚还只是笑而不语的埃尔文终于没忍住,很轻地笑出了声。轻飘飘的笑声像是在房间里平白生起一团焰火,把利威尔的耳朵炙烤得发烫。他面无表情背过脸,转身去拿之前擦地用的抹布,埃尔文却眼疾手快,从身后一把揽住他的腰,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难掩笑意:“利威尔,真的只是地板?”

正说着,隔着衬衫贴在他肚子上的手掌已经顺势往下滑,自作主张地前去寻找问题的答案。

这种埃尔文式的独断专行是利威尔所熟悉的。他倏地绷直身体,一只手攥紧埃尔文乱动的手腕,一只手则从埃尔文手臂下绕过,向上抓住埃尔文的胳膊——这是他平时与人搏斗用惯了的招式,只要他稍一用力,便能轻而易举将身后快两百斤重的大块头翻过肩膀撂倒在地。埃尔文却对他的抵抗熟视无睹,手掌更用力往他胯骨上贴,甚至在他加重力道时发出显然难以抑制的笑声。

这笑声让利威尔又窘又气。他终于忍无可忍,赤脚向后踩住埃尔文的脚背,攥着埃尔文手腕往外一拧,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道:“埃尔文,你他妈的再笑一次试试看?给我把手拿开,听到没有?”

回答他的是一阵吃痛的吸气声,箍在他腰间的手臂也稍稍放松了力道。利威尔前一刻还在气头上,闻声仍是一愣,疑心自己下手没把握好分寸。他放缓手脚的动作,仔细去听身后埃尔文的动静,埃尔文却没有再出声,只是沉默着把下巴搁在他头顶上。

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又听不见对方的声音,这样的沉默让利威尔有些不安。他等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试探着出声询问:“……喂,混蛋,你没事吧?”

埃尔文还是不说话。利威尔放心不下,正打算转头察看,埃尔文的手已经趁他失神之际一路往下,径直贴到被衬衫掩盖的大腿上。等他反应过来,只能听见埃尔文计谋得逞后得意的笑,低沉的笑声在身后的胸腔里震颤不止。

这个混蛋。

利威尔咬咬牙,决定放开手脚作最后一搏。可埃尔文不徐不疾地吻住了他,一些温热的吻印上被雨水打湿的后颈,又从后颈一路辗转到耳后,停留在发红的耳朵尖上。

“利威尔,你啊。”埃尔文贴在他耳边说,声音轻而低,像是低垂在地平线上的柔软云朵。

适当的抵抗还能被视为调情,到了这个份上,继续负隅顽抗,欺骗自己也欺骗对方,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利威尔只觉脚底一阵酸软,索性逐渐放松一直紧绷着的身体,默不作声地将上半身的气力向后卸在埃尔文身上,让后脑勺倚靠着身后的胸膛。埃尔文则捏住利威尔的指尖,低头把脸埋到他手里,亲了亲仍然能看到指印的掌心。湿润的睫毛在利威尔手指间扑簌,像钻进一只浅金色的蝶。

这下好了,衣服全都白穿了。

衬衫纽扣被它的主人亲手解开时,利威尔闭起眼睛迷迷糊糊地想,多少有点不甘心。

而埃尔文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淡红的抓痕,在心里无声地笑了一下:

唔,还真的很像猫啊。

 

在烈日和风雨中奔波了大半天,两个人都消耗了太多体力,动作也就格外克制。尽管如此,最后他们还是出了一身汗,从头到脚汗涔涔的,简直和刚淋完雨时没什么区别。过后埃尔文甚至还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让利威尔有些担忧,衣服都没穿好便跳下床,四处翻找还能用的毛巾给他擦汗。

身上的汗擦一擦倒还好,头发里的汗混着雨水,一时半会儿实在干不了。利威尔拍了拍枕在自己腿上不肯动弹的埃尔文,让他起身坐到床边,从身后给他披了件衬衫,自己则坐在床上,用毛巾给埃尔文擦拭头发。

窗外仍在下雨,雨势正逐渐变小,雨水落在窗台外的爬山虎上,像抚摩暗绿色的丝绒,编织一场漫长的白日梦。由于疲惫,以及餍足后的愉悦,两个人都懒洋洋的,不怎么开口说话,只是听着窗外潺潺的雨声。有时山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一两点雨滴,落在他们身上,带起阵阵凉意。他们会不自觉地贴紧对方,又因为距离太近自然而然地同对方交换一两个短促的亲吻。

在一片柔软的、濡湿的金发里,利威尔偶尔能看到一些不大起眼的银光,像阳光里不小心揉进月亮的清辉。他从前听人说起过,白发只会越拔越多。因而每次看到这样一些光亮,他都尽可能熟视无睹,或是悄悄拨过一绺金发,将这光亮小心掩藏起来,如同用黄沙掩埋一个岁月的秘密。

利威尔记得,埃尔文比他大四个年头,算起来过了今年秋天该有三十四岁。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这个岁数算是正当壮年,而作为调查兵团的士兵,活到这个年纪委实难能可贵。和许多士兵一样,最初跟随埃尔文时,利威尔很难想象埃尔文被任何人和事困住或击败。直到某一天,他无意间看见埃尔文发旋里隐约闪现的银光,这才意识到这世上至少有一样东西埃尔文永远战胜不了:时间。

三十四岁……三十四岁长出白发,算早还是迟?这家伙肯定是平时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不过说起来,哪怕是头发变白,也好过像夏迪斯那样掉光头发……但是这家伙的头发和从前相比也变少了,莫非这就是身为调查兵团团长的宿命?……

利威尔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胡乱想着,把逐渐干燥的金发缠绕在指间轻轻摩挲,又把下巴抵在埃尔文的肩头,和他一起朝窗外张望。他们的房间在城堡高处,天气晴朗的时候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相当不错的景致。可惜今天的雨下得没完没了,穹顶上挤满灰云,像是玻璃罩子上落着尘埃。平时清晰可见的城墙和远山也被薄雾笼罩,只能看出似有若无的轮廓。

利威尔仰头看了一会儿,只觉得无趣,想和埃尔文随意说说话,却看见埃尔文把手伸进靠床的书桌抽屉,似乎在摸索什么东西。

利威尔原本以为埃尔文是要拿文件。他这个人实在太忙,一有空闲就要见缝插针地工作,在军营时连床头柜上都随时搁着没看完的报告书。对于这种身在床笫心在兵团的行为,利威尔早就见怪不怪。

这一次,埃尔文取出的却不是一沓文件,而是一根烟,这委实出乎利威尔的意料。他不是没见过埃尔文抽烟,但在这样的情形下抽却是头一次。他看着埃尔文动作自然地把烟含到嘴里,习惯性地揶揄了一句:“埃尔文,你这家伙还真是越来越像个中年人了。”

埃尔文笑了笑,也不辩驳什么,微微朝他侧过身,叼着卷烟有些含混地说:“利威尔,帮个忙吧。”

利威尔心下了然,从枕头底下掏出平时点灯用的火柴盒,取出一根火柴划亮,把火苗送到烟头上。有微风从窗外经过,埃尔文迅速用手掌遮住火苗,以防它被吹灭。两个人一个点火,一个拢火,倒是配合默契。微暗的火光一明一灭,如一颗暗红色的孤星,在他们的掌心里安静闪烁。

烟头被点着了。埃尔文眯起眼深吸一口,隔了一会儿徐徐吐出一团灰白的烟雾。烟雾晃晃悠悠向窗外飘去,似乎能同天边那些灰扑扑的碎云融为一体。埃尔文的目光追随烟雾,若有所思地停留在远处,利威尔则隔着朦胧的烟气看着埃尔文。

这家伙的眼睛都看着什么呢?

利威尔盘起腿,将双手垫在脑后倚靠住床头,想不明白。当利威尔把埃尔文当作上级看时,让他不假思索地执行埃尔文的指令,并不比咀嚼饭菜困难多少。而当利威尔只是把埃尔文当埃尔文,每次和埃尔文这样单独共处,他很难不去琢磨面前这个人。

他容许埃尔文闯入自己的生活,甚至闯入自己的身体,与此同时,和埃尔文走得越近,利威尔越是清楚地意识到,有一部分埃尔文是他至今仍然无法触碰到的。埃尔文身上有太多东西他看不透,他对他的了解每多一分,都会有新的未知在无形中扩张一分。这个人像是一片没有尽头的原野,无论投入多少时间去丈量,也难以踏足每一寸土地。

尽管如此,利威尔却能够确信一件事:埃尔文需要他。只是这一点,便足以成为他留在此时此地的所有理由。他也明白,埃尔文的目光绕过眼前的现实,甚至墙外的庞然巨物,落在更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在哪,他不知道,也看不见。可他仍存有某种无法解释的信念,相信只要就这样一天天追随这个人的脚步,终有一日自己也能看到更广大的世界。

 

埃尔文抽完将近半支烟,回过神才发现利威尔一直盯着自己看。对于这种静默的注视,他早就习以为常。他迎着利威尔的目光笑了一下,轻轻掸掉一截烟灰,把卷烟朝利威尔递去,问:“要抽一口吗?”

利威尔不答话,直接用两根手指将卷烟夹了过来。烟的味道闻起来还不错,烟草也卷得结实紧凑,显然不是军营附近的集市上随便能买到的便宜货色。身在调查兵团,埃尔文的职位本身捞不着什么油水,日常生活几乎称得上节俭。在烟酒一类事上,埃尔文倒是和许多男人一样足够讲究,从不肯亏待自己半分。

利威尔将卷烟贴到唇边,猛然吸了一大口,让烟气在口鼻间停留了一阵,以此驱散身体里残存的凉意。埃尔文则在这时抛出话头:“今天的雨很大。”

“嗯。”利威尔随口应道,把烟递还到埃尔文指尖。

卷烟又回到埃尔文嘴里。他望着窗外继续道:“利威尔,你有没有想过,墙里的河流就那么几条,这么多的雨水都是从哪里来的?”

“没想过。你知道?”

“你还记得我以前提过的海吗?”

利威尔点头。平时闲来无事,埃尔文偶尔会同他聊起儿时在父亲藏书中读到的壁外世界。据埃尔文所言,他们脚下的土地四面都被某种名为“海”的盐水包围,只要他们的队伍行进得足够远,终有一天可以一睹大海的真容:湛蓝的、腥咸的、一望无际的巨大湖泊。

利威尔对这类天方夜谭一向将信将疑,可他仍然乐意听埃尔文讲起它们。埃尔文每次谈起这些真假难辨的事物,陡然发亮的蓝眼睛里总有一种不合时宜的孩子气。利威尔冥冥中确信,那个他无法触及的埃尔文就隐蔽在这双孩子气的眼睛之后。他换了个坐姿,朝埃尔文挪近了一些,和埃尔文并肩坐在床边,听他漫不经心聊起一些往事:

“我过去在书上读到过一种说法,海水蒸发成云后会随季风飘向陆地,最终变成雨水落到墙里。那时我还是孩子,经常幻想雨水也有记忆和生命,可以跟人说话,这样它们就可以告诉墙里的人,那个被称为‘海’的地方是不是书里所写的样子,人类过去拥有的世界跟现在拥有的世界有什么不同。”

窗边的爬山虎被雨水敲打得颤颤巍巍。利威尔望着那抹抖动的翠色,静静听埃尔文说话。直到埃尔文停住话音,又吸了一口烟,很久没有再开口,他才偏过头,仰面看着埃尔文低垂着的眼睛:“你现在也这么想?”

“偶尔吧。”埃尔文回答,把夹烟的那只手支在膝盖上,侧身看着利威尔,“比如我刚才就在想,这些雨水来自我们难以抵达的地方,知道我们无法知道的事。每次这么想,我都觉得雨天不算太糟,雨水是定期到访的信使,催促我们朝过去拥有的那个世界前进。如果说世上的一切都有存在的意义,这或许就是雨水的意义——至少在我眼中是这样。”

埃尔文的声音很轻,并不比雨声响亮多少,利威尔不得不朝他靠近,以至于鼻尖都挨蹭到埃尔文的肩膀上。起初他觉得埃尔文的话多少有些荒唐,听着听着,窗外的世界看起来似乎都和往常不大一样。晶莹的雨点如同无数生灵,淅淅沥沥从天而降,穿行过绿叶、泥土、溪流、城墙,在世间每一处角落窃窃私语。细密的雨声成了细碎的交谈声,要把世界的秘密说给巨壁内的万事万物听。

这么一想,雨天好像确实不那么糟。

这样的错觉让利威尔难得地哑然失笑,也不知道是笑埃尔文天马行空的想法,又或者是为自己更能理解埃尔文眼中的世界感到快乐。他嗤笑一声,调侃道:“哦?把雨水当成人吗?只有还在读童话书的小鬼才有那种古怪的想法吧。”

埃尔文也笑起来:“能和那些年轻人相提并论,看来我在你眼里并不只是无聊的中年人啊。”

“喂,别搞错了,我可不是在夸你。”

他们都笑了,眼睛里有明亮的笑意,也映出对方眼中的笑意。这是很难得的时刻,两个人默契且坦然地享受短暂的欢乐,没有任何事可以使他们分神。

在逐渐平息的笑声中,利威尔觉察到埃尔文的身体在朝他倾斜,他们的胳膊有意无意挨到了一起。埃尔文注视他的眼神慢慢变了意味,不止是注视他的眼睛,更注视他额前沾着汗水的刘海,肩膀上依稀可见的牙印,还有踩在床边的半只脚掌——与其说是注视,更像是欣赏。

这眼神利威尔太熟悉,但他并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威胁。狮子固然凶猛,而利威尔一直以为,已经吃饱了的狮子是不会再捕食的。另一些琐碎的思绪正占据他的头脑:他还有一堆衣服要收回,一桶衣服要清洗,一个训练安排要亲自向部下交代。要命的是,他现在甚至连件自己的衣服都没有。

埃尔文指尖的卷烟只剩最后一小截。利威尔把一只手臂搭上埃尔文的肩膀,伸手将烟夹到自己手里,在埃尔文的注视下用力嘬了一口。快要燃尽的烟头猛然亮了一下,又无力地黯淡下去。他望着窗外的茫茫雨幕,想着一堆来不及处理的琐碎事务,自言自语道:“这见鬼的雨怎么还不停?真是的,什么事都做不了。”

将要熄灭的烟蒂被他叼在嘴里,随着说话声在嘴唇间颤动,像只落入猫口的耗子正垂死挣扎。埃尔文饶有兴味地看着那截颤抖的烟蒂,微笑着问:“你希望雨停吗?”

利威尔随口打趣:“啊啊,那当然。我可不想一个下午都和某个‘无聊的中年人’一起打发时间。”

话虽如此,能久违地抽一会儿烟,而且还是埃尔文的私人珍藏,其实也不算太糟糕。

利威尔这样想着,转身在桌子上揿灭烟蒂,拉开抽屉,打算再拿一根烟。埃尔文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扳住他的肩膀,将他的上半身拧转向自己。

因为抽了同一根烟,两个人唇齿间的气味非常相似,烟草的辛辣气息随着埃尔文的舌尖骤然闯入,还是让利威尔呛了一下。他并不介意埃尔文的动作粗鲁一些,但两个人的鼻梁撞在一起,实在有点儿疼。他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哝,双手贴在埃尔文胸膛上,想要将对方推开,可埃尔文下定决心的事,从来没有人能改变结果。他被用力箍进熟悉的怀抱,又被推搡着摁倒在本就凌乱的床褥里,感觉到埃尔文的手握住了他的脚踝,轻轻分开蜷曲着的膝盖。

好不容易从毫无章法的亲吻里缓过神,利威尔仰着头微微喘气,看着横亘在自己身上的埃尔文,难以置信地问:“妈的,埃尔文,你该不会——”

“利威尔,我说过,今天已经不用训练了。”埃尔文果断地回答,抬眼冲他笑了一笑,将刚刚晾干的脑袋埋进他颈窝里。

利威尔一下子就明白了埃尔文的意思。他愣了愣,忍不住蹙起眉,按住埃尔文的额头就要把他往外推:“在你这个岁数,你也太——”

利威尔咬紧牙关,变调的尾音梗在喉咙里,终究没发出来。毛茸茸的金色脑袋转眼间已经越来越往下,过不了多久,他恐怕从头到脚都会是呛鼻的烟味。

千万不要小看中年人,至少不要小看叫埃尔文·史密斯的中年人。

这是利威尔在这个雨天明白的道理。现在看来,他明白得好像有些迟了。

窗外的雨依然没有停,而利威尔感觉自己被埃尔文拉进了另一场大雨里,温暖的雨水里有汗味、烟草味、还有埃尔文的气味。他们的身体如同海绵,因为吸足了雨水变得格外沉重。利威尔原以为自己会抗拒,可由于眼前这个人的存在,许多他本应厌恶的东西似乎都变得可以接受。

不过利威尔想,这场大雨还是早些结束才好。他们的被子已经足够潮湿,雨再不停,今晚怎么睡觉可就是个不容忽视的大问题了。

 

- end -

应该会把春夏秋冬的故事写成一个系列,内容无外乎是这种没羞没臊的相处日常……


评论(15)
热度(468)
  1. 共3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蜜蜂与羊角面包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