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与羊角面包

打一枪就跑的单机玩家,HE主义者,随缘更新
团兵洁癖不拆不逆。团兵论坛&AO3:Evelyn2022

【团兵】Loving Strangers(二)

史密斯夫夫paro+前世今生,特工文X杀手利,两个人结婚前的伪装分别是年轻有为的历史学家和心思单纯的咖啡师。前文请戳:(一)

在原作基础上设定的奇怪架空背景,和现实无关。本章主要交代两个人在酒店认识当晚发生的事,两个影帝互相踢直球飙演技。

*不讲逻辑,私设剧情非常多,时代设定不必细究(至于接的是原著线还是if线,大家按自己的喜好理解叭)

 

正文:

 

“你叫埃尔文啊。该不会姓氏碰巧是史密斯吧?”

“如果我的确姓史密斯呢?”

“嘁。你是以为煮咖啡的人没学过历史吗?”

两个人第二次见面,埃尔文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仍然不知道姓名的小个子,而小个子皱着眉头抱住双臂,露出一脸“别想耍我”的警惕表情。埃尔文无奈地笑了几声,只好重复一次自己的名字:

“埃尔文·史密斯。这就是我的名字。”

“那么,埃尔文·史密斯——”小个子拉长尾音,把这个名字又念了一遍,“你和历史书上那个埃尔文团长是什么关系?”

埃尔文·史密斯。

这个名字被镌刻在王都士兵陵园纪念碑的最高处,写在历史教科书第三册第18章,也被埋在每个F.D.F特工的心底,像个无所不在的金色幽灵。

“我父亲是他的崇拜者。”埃尔文很快回答,“或许是希望我也成为一个历史学者。如果是那样,我相信我没有让我父亲失望。”

“啊,原来如此。”小个子说着慢慢坐直身子,将手肘支在桌上托住下巴,“所以说,你是个历史学者?”

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将近十二个小时。此刻他们面对面坐在餐厅暖黄的烛光里,一面打量对方泛黄的脸庞,一面漫不经心地闲聊,从埃尔文的姓名、职业、一直聊到这次来利贝的原因。这是埃尔文最擅长的环节,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全都被他用相同的语调和表情编织在同一张巨网里。

最先被怀疑的是自己的姓名,埃尔文对此毫不意外。他也并不打算真的说服对方相信,毕竟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有时埃尔文几乎觉得讽刺,他这辈子说过无数滴水不漏的谎言,偏偏他的名字听起来最像个谎话。你在开玩笑吧?拿埃尔文·史密斯的名字开玩笑?——从幼稚园到现在,类似的话他听过无数遍。而他只能不厌其烦地一次次重复:我的名字是埃尔文·史密斯。

很长一段时间,埃尔文曾为自己的名字感到困扰,成为特工以后,他倒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他而言,这个名字是最真实的东西,同时也是最好的掩护。要是哪天他真的在行动中暴露自己,敌人大概只会把真名当代号,没人会想到【埃尔文·史密斯】的确是埃尔文·史密斯。

没有人确切知道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埃尔文·史密斯究竟长什么样。过去曾有过一个时代,人类对信息技术高度依赖,将文明的绝大部分成果都存放在电子媒介中,纸质媒介则因为体积庞大且容量有限被抛弃。直到一百多年前,在一场世界大战中,频繁发射的高强度电磁脉冲炸弹造成全球电力系统瘫痪,曾经四通八达的互联网也一度崩溃。

这场规模庞大且旷日持久的大断电给人类文明带来了毁灭性打击。从那以后,人类几乎失去了所有存储在虚拟世界中的东西,从日常生活必须的身份信息,到各类电子化的历史文献,一切都像是烈日下的雪花,清晨醒来的残梦,眨眼间通通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埃尔文·史密斯有关的所有信息,也正是在那场灾难中遗失殆尽的。人们只能从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和那些百年前的破旧书页中拼凑出这个传奇人物的一生:金发的独臂男人,调查兵团第13任团长,冲破黑夜的智者和勇者。据说F.D.F位于托洛斯特区的旧本部曾保存有一张埃尔文·史密斯的油画肖像,可惜在过去的某次政治运动中,F.D.F发生了内部斗争,画像连同许多珍贵文物一起离奇消失——也许是被激进的历史虚无主义分子烧成灰烬了吧,不少人事后不无惋惜地这样推测。

但无论如何,仍能被世人记得的埃尔文·史密斯,已是极少数得到历史之神眷顾的幸运者,更多人的名字和故事则如同黄沙入海,随着信息的丢失被世人逐渐淡忘。也正是在这样的处境中,历史学成了一门极受重视的显学。如今各国都需要历史学者从蒙尘的故纸堆里发掘被遗忘的一切,在数据的废墟上扮演拾荒者,齐力寻回遗失在世界各个角落的历史碎片。

“——所以,我的工作其实不太轻松,这次难得有机会来度个假。”

谈起自己的职业,埃尔文这样解释说。

“世界历史协会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召开会议,让不同国家共享最新的考古成果。这个协会的宗旨是‘让历史成为历史本身’,杜绝历史政治化。不过很遗憾,对于历史的阐释总是关涉权力。同一段历史,不同国家出于不同立场,永远不可能真正达成共识。”

“噢,这样啊。”

小个子托着下巴应了一声,耳朵还在听他说话,眼睛却盯着香槟里咕噜噜冒起的气泡,看样子对这个严肃的政治话题兴趣不大,又或者了解不多,但至少没有怀疑他的说辞。

这晚埃尔文郑重其事地穿了礼服三件套,一头金发也用发蜡仔细拢向两边,镶着绿宝石的袖扣在银餐盘旁发出幽微光亮。坐在对面的小个子则依然穿着早上的白衬衫,只是在衬衫外随意披了件黑色的毛衣外套。看到他的第一眼,小个子挑衅似地笑了一声,说:啧,穿成这样,你来利贝是打算办婚礼吗?埃尔文则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地反击:我目前没有这个打算。不过说不定过了今晚,我会改变想法的。

然后小个子就不说话了。但埃尔文有种强烈的直觉:对方的耳朵尖一定在发烫。那晚以后的许多个夜晚,埃尔文发现自己当初的推测惊人地准确。利威尔这个人呛起人来简直蛮不讲理,但只要回呛时埃尔文肯比他更流氓,他许多时候都会红着耳朵哑口无言。那种无言以对只能生闷气的样子,在埃尔文看来也是相当可爱的,尤其是在床上。

着装随意,不关心政治,会因为吃亏而耳朵发烫,单纯的、无害的普通人——这就是埃尔文对自己未来丈夫的最初印象。

聊完埃尔文的工作,小个子也谈起了自己的生活。和埃尔文设想的一样,这个人的生活经历平淡无奇,不过仍然算得上有趣。对方声称自己并不是利贝本地人,因为听说这家酒店的甜品不错,所以临时应聘了一份咖啡师的工作,顺便跟一些厨师讨教厨艺。等攒够了资金和工作经验,他打算回王都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咖啡馆,除了咖啡,还卖蛋糕、冰淇淋和红茶。

“老实说,我更喜欢艾尔迪亚本地产的红茶。不过现在的人都爱喝外国咖啡,品味实在太差。要是开一家只卖红茶的红茶店,估计一笔生意都做不成。”

“那可不一定。如果店主是你,我很乐意每天做客。你下午泡的红茶味道就很好。”

香槟色的酒光在手背上轻轻晃动。看不见的阴影里,细软的黑发下,也许又有一片皮肤开始发烫泛红。

埃尔文盯着小个子低垂着的眼睑,想象着咖啡、蛋糕、冰淇淋、红茶,以及一切甜美、柔软又纯粹的事物。就只是普通人的普通爱好,普通人的普通梦想,那是他和F.D.F竭力守护却无法拥有的东西。

或许也是此刻让他着迷的东西。

餐厅里响起轻柔而嘶哑的音乐声。旋转的黑胶唱片,简单的吉他伴奏,慵懒的吐字,大概是断电时代以前的曲子。邻座的男男女女手挽着手,鱼一般接二连三游入流光溢彩的舞池。埃尔文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小个子,回答他的是没好气的一瞪:你是想让我跳女步?做梦。

 

「Loving strangers, loving strangers,

loving strangers, oh…

It’s just the start of the winter

and I’m all alone

But I’ve got my eye right on you」

 

Strangers. 陌生人。

埃尔文注视了一会儿面前的黑发男人,又把目光转向四周。在他周围,到处都是随着旋律摇摆的陌生人。

陌生人并不总像歌里唱的那样意味着可爱,更多时候,“陌生”的同义词是“危险”。而据埃尔文所知,陌生人有时未必是刚搭上话的无名氏,哪怕是同床共枕半个世纪的老夫妇,彼此之间都难免藏着秘密。

就在今天下午,他亲眼看见邻座的某个男人走进另一个女人的房间。此刻这位丈夫正面不改色搂紧一脸幸福的妻子,两个人配合的舞步让旁人纷纷侧目。如果不是因为无意撞见的一切,埃尔文大概不会怀疑这是一对忠诚又合拍的完美伴侣。

——所以说,也许更为确切的说法是:这一屋子的人彼此都是陌生人。正如小个子不知道埃尔文腰侧别着手枪,而埃尔文不知道小个子的姓名,某个女人不会知道自己的丈夫下午刚和隔壁的美丽女子偷腥,某个男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昨天中午悄悄询问了埃尔文的客房号码。

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是陌生人。在这一点上,被一个刚认识的无名氏欺骗,或许比被一个亲近的人欺骗要好得多。

 

「Give me a coin 

and I'll take you to the moon

Now give me a beer

and I’ll kiss you so foolishly」

 

小个子以一种别扭的手法抓住酒瓶,将瓶口对准高脚酒杯,酒瓶被他抓得几乎垂直朝下,一些香槟来不及淌进杯子便洒落到桌面上。埃尔文看着他懊恼的表情轻声发笑,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瓶子,替他把酒斟到七分满。

“‘搂心爱的姑娘要搂在腰上,抓酒瓶要抓瓶颈。’*以前有人这么告诉我。”埃尔文说着轻而快地转动一下瓶身,将瓶口迅速抬起,没让一滴酒洒出杯子,“不过在我看来,抓瓶身比抓瓶颈要方便得多。”

小个子哦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所以说,你经常搂女人?”

“恰恰相反,我的工作不容许我有那样多的空闲。”

“这样吗?”对方又问,“那么,男人呢?”

埃尔文望向餐桌另一侧的灰蓝眼睛,一两点烛光正在里面摇曳。音乐在大厅里轻盈浮动,然而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微妙地凝滞了一下,随后迅速升温,融化,变得像黏在指尖的巧克力一样滚烫又浓稠。

“那要看是什么男人了。”埃尔文回答。

 

「Like you do when you lie

when you’re not in my thoughts

Like you do when you lie

and I know it’s not my imagination」

 

餐盘里的牛肉和蔬菜已经被消灭殆尽。埃尔文放下刀叉,喝掉杯子里最后一点香槟,又让侍者拿来菜单,问小个子还想再吃点什么。对方对于这顿过分漫长的晚餐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回答的声音像是闷在鼻子里:

“看不出来,你胃口挺大,吃了这么多东西还能吃得下。”

“我以为你会需要一份餐后甜点。”埃尔文说,低头一页页翻看菜单,“让我看看。这里有黑森林蛋糕,香草奶昔,马卡龙……或者,你打不打算再来一点鸡尾酒,比如马丁尼?”

“我更喜欢龙舌兰日出。”

龙舌兰日出。

这种酒的原料是龙舌兰、橙汁、柠檬水和红石榴糖浆,它们会在玻璃杯里混合成酸酸甜甜的金色酒液。那种明媚、灿烂的色彩,看起来很像是他们今天清晨一同见证的日出,圣诞节雪后的阳光,纯金的自由之翼勋章,以及埃尔文的头发。

“——那我再要一杯红茶。”

埃尔文说着就要把单子递还给侍者,一只脚却在桌子底下不轻不重踩住他的皮鞋。他抬起头,看见一些火焰在灰蓝的眼睛里燃烧。微暗的、奇异的火焰,像缠在苹果树上的蛇,嘶嘶地吐出粉红色的信子。

“喂,你这家伙,别装了。从早上到现在一直盯着我的脸看,光是看脸已经不能满足你了吧?”

噢,终于。

埃尔文心想,看着对方眼里细碎的火光,玩味地眯起眼睛。

看来,终于有人不满足于纯粹的眼球运动和文字游戏了。

一夜风流虽然不是埃尔文今晚赴约的首要目的,但这确实是他的备选项之一。他不是没想过那种可能,只是没想到事情居然进展得如此之快,直接跳过看海、看星星、手牵手和海风中的拥吻,一键快进到不加掩饰的邀请。

可既然对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顾左右而言他,与其说是绅士风度,不如说是不解风情。埃尔文于是将身子往前倾了倾,伸手握住小个子搭在桌上的手——从见面到现在,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肢体接触。

“对我来说,只是看着这张脸就够了。”他注视着那双亮闪闪的瞳仁,指尖贴在手腕上不紧不慢地轻轻摩挲,“不过,如果这张脸的主人愿意让我看点别的东西,我想我不会拒绝。”

微凉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里,颤动的脉搏陡然加快了。

 

被小个子猛地压在房间的门背上时,埃尔文心里仍然存有顾虑。

两个成年人间你情我愿的一夜情当然不犯法。但再怎么说,无论对方看起来多么平凡,多么不具威胁,和一个当天才认识、甚至不知道姓名的人睡觉,这件事的风险本身不言而喻。各取所需后回归各自的生活轨迹,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但要是对方的确有什么企图,比如敲诈,又比如谋杀,事情可就难办了。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特工而言,危险即是生活本身。主动选择成为特工的人,大多都不甘平庸,骨子里对于危险的态度多少有点矛盾。他们一方面不得不竭尽所能摆脱危险,一方面又沉迷于同危险打交道的快感。记不得多少次,埃尔文在行动中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带领其他特工化险为夷,惊魂甫定的伙伴总会苦笑着对他说:埃尔文,你这家伙,还真是个赌徒啊。

过后埃尔文回想起来,那次他会接受利威尔的邀请,其中恐怕也有赌的成分。他确信自己分得清欲望的真假。出于某种目的色诱一个人,与发自内心真正渴望一个人,二者的眼神是截然不同的。

而眼前的黑发男人显然属于后者。

保持警惕是一个优秀特工的基本素养。在餐厅里埃尔文已经反复确认过,那双灰蓝眼睛里并没有视网膜摄像头。眼下他要做的就是确定对方身上没有携带武器或其他设备。因而当小个子一把扯住他的领带,踮起脚尖恶狠狠咬上他嘴唇时,他顺势就俯下身来,将自己的手掌紧贴在对方后脑上,从头顶一路往下摸索。

耳朵里最容易藏和同伙通讯用的微型耳机,衬衫领口和口袋或许有录音设备,腰部则是大多数人放手枪的首选。埃尔文用舌头跟对方的牙齿小心周旋,以一种并不轻柔的力道将那些可疑地方通通抚摸一遍。好在一切如他所料,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黑色的毛衣外套滑落到地板上,白衬衫的纽扣也被埃尔文解开了一两颗,而小个子的手在扯掉埃尔文的领带后松松搭在他腰间,眼看就要摸到那把别在他腰侧的手枪。在对方的指尖触及手枪的前一刻,埃尔文眼疾手快,分别攥住那两只环在他腰上的手,拧住手腕猛然向上一抬,一个旋身就把来不及反应的小个子压到了门背上。

“可恶,你他妈——”

两个人的位置顿时互换。小个子踉跄着向后倒去,后背砰的一声撞在门上,手腕则被埃尔文握住高高按在头顶。他气恼地张嘴骂了一句什么,后半句话则被埃尔文用舌尖直接掠夺到嘴里。

埃尔文确信,对方并不是喜欢被温柔对待的那类人,适当的粗鲁在这个时候是一种情调,意味着征服欲,还能避免对方发现他藏在腰间的武器。小个子被埃尔文钳制着挣扎了几下,逐渐放弃了抵抗,把注意力集中到他们紧贴在一起的嘴唇上。

他们鼻尖压着鼻尖,呼吸着对方的呼吸,埃尔文可以从敞开的领口和被揉乱的黑发间重新嗅到那种好闻的红茶香气。这香气掩藏在香槟的气味之下,让埃尔文觉得自己像是在品尝一颗糖果,最外层是香槟色的、甜丝丝的焦糖壳子,内里则是柔软的红茶味夹心。

一颗糖果,用漂亮的玻璃糖纸包裹着,甜而微苦,或许用舌尖含得太久便会无声化掉。

埃尔文想,自己大概有些着迷。

“你……他妈的……力气还挺大啊。”

漫长的、几乎是有些粗暴的一吻过后,小个子把脑袋埋在埃尔文的胸膛前,说话声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断断续续。埃尔文稍微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将对方的手拉向自己,让它们搭在他肩膀上环绕住脖颈。

他其实根本没有使出太大力气,但对方看起来几乎毫无招架之力。毕竟是跟食物打交道的普通人,别说和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工贴身肉搏,估计日常生活里离危险最近的时刻不过是被热咖啡烫到手。

意识到这一点让埃尔文心里生出某种大约可以被称为“怜爱”的情绪。他低下头去,亲了亲对方沾着薄汗的额头,轻声问:“抱歉,是我太心急。弄疼你了吧?”

埃尔文的本意是表示关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小个子似乎因为他的话愣了愣,随后相当罕见地笑了一声。他们的鼻尖依然抵在一起,笑声带起细微的气流,拂过埃尔文的睫毛,像一阵风掠过金色的稻田。

“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家伙只会坐在椅子里啃纸书,个个都是连瓶盖都拧不开的便秘患者。”

这番不大得体的调侃让埃尔文也笑出了声,伸手捧住小个子的脸:“那你想错了,‘我们这些家伙’也不是一直都坐在桌子前。有些考古活动需要长途跋涉实地考察,好的体能很重要。”

“哦,是吗?你刚刚在餐厅可没提这个。你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你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这个问句让刚说完一串谎话的埃尔文心头一紧,摩挲那张好看脸蛋的拇指也顿了一顿。然而对方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质问,大概只是习惯性地发出挑衅罢了。

“很多事。”埃尔文于是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调回答,“你还想了解关于我的什么事?”

“不如就从最简单的开始吧。现在,废话少说,先把你的衣服脱——”

这句话的尾音被硬生生截断在半空中。在小个子的手顺着脊背重新滑落到腰间以前,埃尔文已经弯下身将人一把扛到自己肩头,不顾对方的又一轮叫骂和挣扎大步径直朝卧室走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一些条状的月光透过百叶窗洒落在床前。埃尔文把肩上的黑发男人面朝下放倒在床上,趁着对方正把脸埋在枕头上骂骂咧咧,他用脚轻轻勾开床头柜最底层的一个抽屉,把别在腰间的手枪扔进去,随后迅速从抽屉里拿出他们今晚要用上的东西。

他的动作顺畅如行云流水,整个过程不过区区几秒。等小个子怒气冲冲回过头来坐直身子,只能看见他合上抽屉,手里拿着酒店提供的一盒橡胶制品和一管膏体。

这实在是一家服务周到的酒店,为这种时候准备的基础用品可谓一应俱全。埃尔文站在床边,在黑暗中小心撕开包装袋,感觉到一双手已经摸索着环住他的身体,连腿也跟着缠了上来,像一只正在狩猎的八爪鱼。

埃尔文于是顺手握住绕到他身侧的脚踝。这个位置最容易藏刀具,刚才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不过他也没有期待真的能搜出什么东西。从进门到现在,至少三个合适的猎杀时刻已经过去,如果对方的确有杀意,想必此刻他也不会气定神闲站在这里。而检查的结果和他设想的并无二致:除了袜子,对方的脚踝处什么也没有。

“喂,你这家伙,怎么还不把衣服脱掉?”

埃尔文听到小个子催促他,两只手贴在他身上来回逡巡,扯下他的外套和马甲扔到一旁,又迫不及待把手贴到他腰间,要把他的衬衫下摆从皮带里解放出来。

好在他身上已经没有手枪了。埃尔文松了口气,任由对方手忙脚乱解开他的皮带扣,露出一丝笑容:“你在着急吗?”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金毛混蛋。”对方哼了一声,贴在他腰间的手稍稍偏离方向,一路往下滑到某处,“依我看,更着急的人是你才对。”

尽管相识不到一天,埃尔文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对方说话时那种咄咄逼人的架势。他喜欢这个人言谈举止间不加掩饰的骄傲。这骄傲如同一颗不知道拐弯的子弹,从不伪装,也从不迁就。埃尔文不得不承认,在经历过太多欺诈和背叛后,这样的率真在他看来可贵又迷人,或许比那张脸本身更能吸引他。

因此,当他们终于以另一种方式面对面坦诚相待,埃尔文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在小个子弓起身搂住他的脖颈时,他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后脑,轻声提醒说:“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重要吗?”对方蹙眉反问,看着横亘在自己身上的他。

埃尔文笑了笑,将对方额头上的一缕碎发缠绕在指尖,一本正经地继续解释:“我只是在想,如果等一下你叫我的名字,而我却没有办法回应你——”

枕头上的那张脸似乎又开始发烫,在埃尔文的注视下不大自在地转向一边,又转向另一边,银白的月光在灰蓝的瞳仁里一点点漾开。一个名字沉甸甸压在舌尖,推到唇边,又咽了回去。

“利威尔。”最后对方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声音很轻,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窗外依稀传来细细的海浪声。对方停顿片刻,似乎是怕埃尔文没有听清,又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重复了一遍:“我叫利威尔。”

利威尔。

埃尔文听到自己心里传来嘎达一声轻响,像是彼此契合的齿轮终于开始有条不紊地转动,亦或是钥匙终于被放进适合的锁孔。他沉默了一阵,松开缠在指尖的碎发,将自己的手和对方搁在枕头旁的手紧扣在一起,温和地询问:“利威尔。这是你的真名吗?”

“……啊,你要是不信就算了。”

自称“利威尔”的黑发男人回答,一点光芒在眼睛里倏地黯淡下去。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落,但算不上失望,或许本来就没有期待埃尔文会真正相信自己的话。

“你知道吧,埃尔文·史密斯的爱人也叫利威尔。”埃尔文又说。

“那又怎样?他们第一天见面也睡了吗?”

历史书上当然没有记载埃尔文团长和利威尔兵长见面当晚的情形,但几乎所有艾尔迪亚人都知道,这两个人是关系密切的上下级、战友、知己和爱人,民间甚至有“每个埃尔文都会遇到自己的利威尔”之类的谚语。或许小个子只是根据常识编了这么一个假名,又或许他的的确确就叫“利威尔”。

无论事实如何,埃尔文觉得自己都不必期待太多。这个夜晚他已经说了足够多的谎话,实在没有资格苛求另一个人对自己彻底坦诚。最后他只是俯下身去,亲了亲利威尔的脸颊和耳垂,随后贴在泛红的耳廓旁低声说:

“那么,很高兴今晚能认识你,利威尔。”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卧室里只有埃尔文一个人。

他一睁眼就拉开床头柜底层的抽屉。那把手枪仍然原原本本放在那里,大概并没有被人动过。而他的约会对象似乎早早就离开了套间,卧室、阳台、起居室和浴室,都没有看到第二个人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埃尔文几乎怀疑自己昨晚不过是做了一个太绮丽的梦。梦里他坠入一团玫瑰色的云,云朵柔软温暖,可以被揉成各种形状,云层深处还能闻见红茶和香槟的气息。然而枕头上的黑色短发,被子里的红茶气味,这些证据无一不在提醒他那段记忆的真实性。他的后背和手臂上都是抓痕,轻轻一碰便热辣辣地作痛。事到如今,埃尔文才终于明白一件事:

原来有的红茶是加了胡椒的。

除此之外,房间里也一团乱,看起来简直像个凶案现场,只不过溅在床单上的液体不是鲜血。他的衣服被扔得到处都是,皮带旁是一张四脚朝天的椅子,一个陶瓷花瓶被摔得粉碎,枯萎的红玫瑰则瘫软在打过蜡的橡木地板中央。

埃尔文小心绕过一地狼藉,四处寻找自己昨晚穿的衬衣,却只是在裤子底下发现一件显然不属于他的小号衬衫。衬衫旁还散落着几颗脱线的纽扣,在清晨的阳光底下亮晶晶的,像是天亮后遗落在人间的星星。

……被扯坏了啊。

埃尔文有点愧疚地想,弯腰把那件衬衫捡起,又把那些被他扯掉的纽扣一粒粒收好,决定下次见到小个子时一定要郑重其事地向对方道歉。

——不对,不是“小个子”,是“利威尔”。

利威尔。

真假难辨的、昨晚被他重复了许多遍的名字。光是想到这个名字就足以让他微笑。

得到餍足后各自回归正轨,这原本是埃尔文设想过的最好的情形,此刻对方的一切却仍在他脑海中萦绕,像循环播放什么活色生香的爱情短片。他忍不住要回味那双映出湛蓝颜色的雾蒙蒙的眼睛,容易留下淡红手印的柔韧的腰,还有那两片会在忍受疼痛时抿紧的苍白嘴唇。他迫切地想要再次见到对方,为扯坏的衬衫说声抱歉,或者为了表示歉意再吃一顿晚餐。

然后呢?也许是一个、一个、又一个夜晚?

埃尔文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个极具诱惑性的危险念头甩到脑后。

不管怎么说,在再次见到对方以前,或许还是先吃点东西比较好。昨晚他消耗了不少体力,眼下称得上是饥肠辘辘。但不知道为什么,分明他已经按了好几次要求客房服务的按钮,仍然没有服务生敲门送上早餐。埃尔文拿起床头座机的话筒,正准备打给总台询问情况,地上的外套里有什么东西却忽然开始震动。

他的手机响了。

这还是这些天的第一次。为了保证度假期间的生活质量,来到利贝以后,埃尔文一直将手机设置成免打扰模式,任何与工作相关的电话和消息都不可能唐突搅扰。能远程解除他手机的信号屏障,并且在这么早的时候打给他,对方只可能是——

“韩吉。”

埃尔文按下接听键,叫出对方的名字,手机另一头立刻传来兴高采烈的叫嚷:

“啊啦,埃尔文!早上好啊!假期过得怎么样?我没有吵醒你吧?”

“没有。”

埃尔文回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而他回应的字数已经充分说明了他此刻的真实态度。

特工也是有假期的,这一点被明明白白写在F.D.F的劳动合同里。埃尔文·史密斯虽然是个热爱祖国的工作狂,在维护个人权利上也绝不含糊。电话那头的韩吉大概也听出了他冷淡语气背后的不快,哈哈大笑几声便继续同他寒暄:

“看来果然是被我吵醒了。这么不高兴,你不会是在约会吧?”

“……”

“啊呀,被我猜中了?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绝大多数时候,埃尔文都会忘记自己这位同僚的性别,然而某些时刻,这个人过分准确的直觉都会提醒他一个事实:韩吉·佐耶是一名女性。

女人的直觉,比顶尖狙击手的枪法更精准的存在。埃尔文捏紧手机,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决定岔开这个话题单刀直入:

“韩吉,特地打电话给我,应该不止是为了关心我的假期吧?”

“怎么了嘛?不打算谈谈你的约会对象吗?”对方还是不依不饶,埃尔文都能想象出手机那头不怀好意的八卦笑容。

“约会的人都很忙。”埃尔文知道瞒不过,索性自暴自弃放弃抵抗,“现在,告诉我,兵团是不是有什么新指示?”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耳边的声音终于收敛起笑意,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那头的说话声已经沉了八度:

“埃尔文,和我说实话,你们酒店那个谋杀案,不是你干的吧?”

 

【可以公开的情报】

一百多年前,世界上曾发生史无前例的断电事件,储存在虚拟世界中的电子数据几乎全部丧失,电子化史料也不复存在。人类不得不重新重视纸质文献和各类文物,在此基础上重新书写遗失的历史,历史学也因此成为一门显学。

尽管国际上有所谓“世界历史协会”,但各国都站在各自立场上对历史进行重构,基本上是各说各话,难以真正达成共识。

 

- TBC -

*餐厅里放的歌是《Loving Strangers》。这首歌出自电影《罗马的房间》,电影里的两个女性在罗马邂逅彼此并共度一夜。抓瓶颈的说法则来自毛姆的短篇小说《The Hairless Mexican》。

目前两个人还没有想起从前的事,后续会有所提及,而且还会是一个比较关键剧情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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