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与羊角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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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兵】Loving Strangers(六)

史密斯夫夫paro+前世今生,特工文X杀手利,在原作基础上设定的架空背景。前文请戳(五)【阅读指南】

本章距离夫夫双双掉马仍有一定距离。开篇有比较长的篇幅用来梳理剧情,有韩吉和埃尔文的CB向,后半部分则是文回家后继续揣测利的身份。有女装play提及,但并没有真的play起来。

 

正文:


“啊,埃尔文,你果然在这里。我就知道你最喜欢这间阅览室。”

韩吉握着门把手,转身轻轻关上玻璃门。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钟,大部分干部选择待在自己的办公室解决手头积压的工作,埃尔文则将自己关在这间小小的、沉闷的单人阅览室里。

这里是F.D.F的档案库,储存着围墙时代至今调查兵团的所有纸质文件。韩吉记得,她和埃尔文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间阅览室。

那时她还是技术处的菜鸟特工,平时负责的工作无外乎是电子化纸质文件、维护数据库、协助搜索犯罪分子信息——总而言之,都是些相当无聊的案头工作。在工作中,她时常看到一个金发青年独自待在档案库角落的一间阅览室里,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戴着手套小心翻看一些年代久远、早已无人问津的纸质文件。有一天她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上前敲了敲阅览室的玻璃门,推开门唐突发问: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历史协会派来查资料的历史学家吗?

那分明是他们第一次说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她那一刻,青年人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几秒钟后,惊讶变为欣喜。他看着她,温和地笑了一下:如果能让你这么认为,说明我下次骗过目标一定会很成功。话说,你的名字是韩吉·佐耶对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韩吉反问。对方很快回答:我听说过你。而且我很确信,你会成为调查兵团最好的技术人员。

这样的恭维太夸张了。如果它出自其他人之口,韩吉觉得自己一定会当成油滑的奉承或是居心叵测的嘲讽。可对方说这话时神情笃定又真诚,还带着某种怀念的意味。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最好的,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又一次重复。

他们从那天起成为相当亲近的朋友,此后也在同一个工作组共事过,一起完成险象环生的外勤任务,并由此升级为生死之交。简直像是应验埃尔文的预言一般,过人的能力使她在几次行动后迅速崭露头角,短短几年间就坐到了现在的位置——在她之前,F.D.F还从没有过这么年轻的处长。

这些年来,她一直将埃尔文视为自己最重要的同伴,埃尔文也无疑是F.D.F里最了解她的人。每当她在技术方面有什么新想法,或是捣鼓出了新发明,总会第一时间分享给埃尔文。而无论有多忙碌,埃尔文总是尽可能耐心倾听,不偏不倚给出自己的真实评价,指出她此前没能发现的逻辑漏洞。韩吉信赖甚至是崇拜自己的这位同伴,正如所有从事技术工作的人都喜欢理性、精准与客观。在她看来,埃尔文就是这些词汇的具体化,能给人数学公式和物理定律一般无可撼动的确定感,这样的确定感正是充满变数的特工生活最需要的东西。

与此同时,韩吉也非常清楚,自己并不像埃尔文了解她一般了解埃尔文。她的这位同伴很少像她这样,主动谈起自己日常生活的所思所得。韩吉猜测,这大约是因为埃尔文的内心足够强大和安定,并不需要通过询问他人意见来验证自己想法的正确性。除非他主动提供捷径,否则没有人能真正踏足他心中最柔软、最脆弱的那个地方——当然,他是否有那样的地方本来就值得怀疑。

强大、孤独、坚不可摧的男人。在利威尔·史密斯出现以前,这就是大部分同僚眼中埃尔文·史密斯应该有的样子。

尽管如此,韩吉还是可以确信,自己对埃尔文的了解仍然远超他人。例如只有她知道,埃尔文喜欢在闲暇时躲进这间阅览室,翻看围墙时代的古旧文件,尤其是关于850年玛利亚之墙夺还战的作战记录。

韩吉猜测,埃尔文大约试图弄清某些并未记载在历史教科书中的史实。而在她看来,这件事见不得多么有意思。艾尔迪亚是那场战争的胜利者,知道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还有什么问题需要进一步深究呢?

 

出乎韩吉的意料,今天埃尔文阅读的不是古代文献,而是一份人事档案。她走上前靠坐在书桌旁,盯着档案上的名字。

“莱纳·布朗的档案?你怎么想起来看这个了?”

“没什么,只是想验证我的一些没理由的猜测罢了。”

喔,有趣。在韩吉的印象里,埃尔文可从来不会下毫无根据的判断,至少在工作上是如此。

“什么猜测?说来听听看吧?”

埃尔文冲她抬起头。冷静的、看不出波动的蓝眼睛,如同计算机的指示灯,这意味着他现在处在工作状态。

“你今天上午的推论,从逻辑上讲确实说得通。不过韩吉,从案发到现在只过了短短两天,你有没有觉得,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来得太轻松了?简直就像是有人在地上洒面包屑,引着麻雀朝既定的道路走。或许我们现在知道的一切,只是真正的对手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

证据……是伪造的吗?

韩吉暗自思忖,微微低头摸着下巴。说实话,她确实存有这方面的疑虑。假如艾萨克·波恩的确是内应,他能在过去六年里一直为“卡俄斯”做事,同时完全不被新希干希纳分局怀疑,这说明他一定是个相当谨慎的人,绝不可能轻易露出马脚。这样一个人,居然会让罪证在家里放得到处都是,以至于搜查仅仅用了几个小时就有结果,怎么想都有些蹊跷。

“所以你认为,莱纳·布朗这个人有问题?”韩吉问,目光重新回到桌面的人事档案上,那里记录着莱纳·布朗加入F.D.F以来参与过的每一次行动。

“目前这只是我的怀疑。毕竟他和艾萨克·波恩都曾经参加过沙漠的那次行动,如果后者有嫌疑,他的嫌疑也不该被忽视。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艾萨克·波恩之所以必须死,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是‘卡俄斯’的内应,而是因为他发现了内应的真实身份,以至于‘卡俄斯’必须把他除掉。”

韩吉蓦地睁大眼睛。过分刻意的罪证,被毁坏的现场,特意带回的阿克曼档案。所有事实的碎片在她脑海中重新排列组合,隐隐约约显现出另一种可能性。

“埃尔文,你的意思是——”

“假如莱纳·布朗才是真正的内应,整件事的经过或许可以这么理解。”

埃尔文从人事档案底下抽出一张满是字迹的稿纸,上面大约是他今天早上开会时做的记录。韩吉低头去看,同时听埃尔文慢条斯理地串联起所有线索:

“艾萨克·波恩说他有重要情报,其实是他发现了莱纳·布朗的秘密,同时又信不过新希干希纳分局的上级,于是想亲自到王都汇报。而在那之前,莱纳·布朗觉察了他的意图,于是和‘卡俄斯’设了个局,在执行任务时把他除掉。不仅如此,他们还把所有罪行栽赃给死者,同时特意让莱纳·布朗带着阿克曼档案冒着生命危险离开,以此证明他对调查兵团的忠诚不容置疑。这样一来,等莱纳·布朗凭着这次行动的功绩赢得信任并重返本部,‘卡俄斯’在我们内部又可以安插进新的势力。”

“……可恶!”

韩吉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手掌猛地拍在桌上。她并不喜欢让感情过多掺杂进工作里,然而身为技术处的特工,她并不像埃尔文这样能经常直接接触某些残忍的阴谋。每到这种时候,她仍然难免震惊和愤怒于人心的险恶。

埃尔文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情绪,语气听起来仍然很平静:

“当然,如果没有更直接的证据,这些都只是我的个人猜测。另外,如果我的假设成立,丽芙·米坎是否受‘卡俄斯’的委托杀害特工,实在值得怀疑。如果他们之间真的存在交易,丽芙·米坎怎么可能坐视莱纳·布朗把阿克曼档案直接拿走?”

“你这么一说,我之前也在怀疑,丽芙·米坎难道真有这么愚蠢,竟然甘于冒着和我们作对的风险也要成为别人的手中刀。要知道,N.N这些年的一大业务就是替各国情报机构办事,按理说,他应该最懂得怎么避免给自己惹麻烦。不过,如果丽芙·米坎并没有杀我们的人,莫非他也被‘卡俄斯’栽赃陷害了?”

“你今天早上也提到了,N.N和‘卡俄斯’已经多年没有合作,根据我掌握的情报,这似乎是因为他们之间其实同样存在某些利益冲突。‘卡俄斯’凭借军火生意起家,过去也确实雇佣过丽芙·米坎杀害竞争对手。而自从丽芙·米坎有了自己的杀手组织,N.N这些年的暗杀行动已经完全不受‘卡俄斯’的控制,他们选择的暗杀对象有不少曾经是‘卡俄斯’的重要顾客。如果‘卡俄斯’打算利用这个机会栽赃给丽芙·米坎,借我们的手打击自己的仇家,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此看来,许多细节就可以另作解释了。丽芙·米坎应该真的到过现场,但在特工抵达以前就已经离开。正因如此,最初的几具尸体里发现了他专用的轻型子弹,而特工们身上却只有刀伤。毕竟那种子弹并不好仿制,如果用别的子弹开枪射杀特工,很容易被人发现前后的作案工具并不是同一把枪。此外,莱纳·布朗使用炸弹,恐怕也不是为了逃生,而是利用火灾破坏现场的打斗痕迹和尸体的各种细节。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的这个老对手还真是狡猾呢。”韩吉在心底复盘了一遍前因后果,不知不觉发出一声冷笑,“光凭这一个局,一来可以除掉发现真相的特工,二来可以保住他们的卧底,三来可以让自己的仇家替他们背锅——”

说到这里,韩吉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而询问埃尔文:

“对了,你觉得有没有可能,除了阿克曼的资料,亚伦·布莱克手里还有别的情报,比如秘密武器什么的?”

“秘密武器?”埃尔文诧异地抬了一下眉毛。

“据说经过这些年的研究,他们确实掌握了一些有关巨人之力的禁忌知识。现在他们的势力远不如从前,其中某些人说不定想要拿所谓的‘秘密武器’换取利益。‘卡俄斯’最有名的业务就是贩卖军火,以前也不是没有用各种手段获取军事机密。假如这次事件确实有‘卡俄斯’参与其中,那么——”

“——你是想说,这次事件可能还有第四个目的:趁乱拿走有关某种武器的情报?”

埃尔文默契地说出她的后半句话。韩吉点了点头,继续道:

“我其实一直有些疑惑,为什么亚伦·布莱克明明约定十二月十四号和我们的人接头,却非要在没有人保护的情况下提前一天抵达新希干希纳。现在看来,也许他是个典型的投机分子,想在和我们的人见面之前先把手头的其他情报转卖给‘卡俄斯’,实现利益的最大化。或许他的行李里并不只有阿克曼的档案,还有别的什么重要情报。而在我们的人抵达以前,那个情报早就被真正的凶手带走了。”

虚假的线索,层层嵌套的诬陷,无法确定是否存在的机密文件,现在事情好像变得过分复杂了。韩吉说着说着就仰起头,用力抓了抓蓬乱的红棕色头发,烦躁地仰天长啸:

“啊啊啊——真是的!都已经快到圣诞了,怎么工作永远做不完!还有你,埃尔文!既然觉得事情不对劲,今天上午为什么不能直接提醒我?!”

埃尔文很轻地笑出了声。在她不顾形象抓狂的时候,埃尔文的态度会稍微松弛一些,表现得像一个纵容她胡闹的兄长。

“我说过,在没有证据之前,一切都只是我的主观猜测罢了。当时有那么多同伴在场,我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随意质疑你,其他人恐怕不会信服。依我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确认莱纳·布朗的真实身份。不过现在已经快下班了,这件事我们可以明天再说……”

他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每当他做出这个动作,韩吉都知道他正着急回家。

“……韩吉,你知道后勤处哪里能拿到奶油吗?”

 

在那之后,韩吉和埃尔文一起离开档案库,顺道陪他去了一趟后勤处的食材仓库,向管理员要了一盒奶油。她不用问也知道,这肯定又是为了满足利威尔的什么烹饪需求。她看着埃尔文将那盒奶油塞进大衣口袋,忽然想起来,那个口袋从前应该总是装着打火机的。当年在沙漠一起执行任务时,她可没少见埃尔文抽烟。

“说起来,埃尔文,你现在是戒烟了吗?”

“啊,算是吧。”埃尔文回答,表情居然有点难为情,“结婚以后利威尔觉得我抽烟总是弄脏家具和地板,不许我再抽。他自己也不抽了,毕竟吸烟有害健康。”

从香烟到奶油,从享受自我到取悦他人,如此悲惨的已婚生活。韩吉在心里幸灾乐祸,嘴上也不饶人,不怀好意地打趣道:

“噢,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俩戒烟是为了备孕呢。”

“这是什么话。”

“你总说利威尔无所不能,说实话,哪天你说他能生个孩子,我都不会觉得奇怪的。”

埃尔文露出无奈的苦笑。只有在谈到自家丈夫时,他偶尔会表露出一些不太常见的情绪。一贯冷硬的强者会因为几句话丢盔弃甲,露出硬壳底下柔软的内心,这样的反差让韩吉感到有趣,因此总是忍不住趁人之危嘲讽一番。

对于埃尔文的这位伴侣,韩吉怀有复杂的看法。作为朋友,她自然为埃尔文遇到真爱感到高兴,当年也曾用心地送上新婚礼物:一本讲述人类基因奥秘的书。努力战胜人类本能,化多巴胺为内啡肽,她想不出比这更美好的祝福。

与此同时,韩吉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叫利威尔·史密斯的小个子抱着某种不是怨恨、但胜似怨恨的感情。设想一下,你一直相信世间一些恒常不变的规律和公理,例如一加一等于二,地心引力,光速约等于三十万公里每秒。可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原来一加一也能等于一,万物可以直接脱离星球飘上太空,光居然跑得比乌龟还慢。这时你是什么心情?

这就是埃尔文结婚后韩吉的心情。在她看来,利威尔是确定感的破坏者。那些让埃尔文能够成为埃尔文的东西,那些稳定、恒久、坚如磐石的东西,在利威尔那里永远可以被轻而易举地摧毁。埃尔文刚结婚那会儿,不知道多少次,她在听见那些让人牙疼的炫夫言论时暗中狂翻白眼,在心里悲愤地哀悼那个暂时死去的埃尔文和他所给予的确定感。

即使后来那个埃尔文全副武装地复活,依然和过去一样沉稳而可靠,可在刀枪不入的硬壳之下,利威尔这道裂隙却始终存在。只要提到“利威尔”三个字,简直像是按下什么操作按钮一般,那双蓝眼睛会瞬间露出一些柔和光芒,从计算机的指示灯变成暗夜里守护怕黑猫咪的一盏床头灯。

说得通俗点,在“埃尔文”这个完美程序里,“利威尔”是唯一的错误代码。对韩吉这种技术人员而言,没有什么比程序随时可能出错更让人担忧,也没有什么比能够毁掉这个程序的错误代码更加危险。

硬壳的裂隙,完美程序的错误代码,绝对确定感的破坏者。在韩吉眼中,利威尔·史密斯就是这么一种存在。

而据她猜测,利威尔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她。史密斯夫夫搬进新房后,埃尔文曾邀请她到家中做客,为了表示欢迎,利威尔还亲手为她煮了一杯咖啡。可她连看也没认真看一眼咖啡上精心设计过的奶泡拉花,直接用勺子搅匀了咖啡和牛奶,咕噜咕噜几口就将杯子里所有液体一饮而尽了。

除了提神醒脑,韩吉实在不知道咖啡还能有别的什么功能,也尝不出不同品种咖啡的优劣,但利威尔对此显然相当在意。用心准备的食物居然被当成普通饮料草草解决,他本就有些阴郁的脸色登时变得更加难看。韩吉甚至听到他在厨房里不快地嘀咕:可恶!我就知道,永远不能对混蛋四眼的品味抱太多期待。

你对戴眼镜的人有什么偏见吗?彼时韩吉简直想当面质问。那样的语气,仿佛他曾经见过像她一样囫囵吞枣的“混蛋四眼”,而那副想杀人的凶狠表情也着实让她印象深刻。

几年后的这天傍晚,在F.D.F的直升电梯里,韩吉想起那天利威尔生气时的吓人模样,不知怎么地就对埃尔文说出了那句玩笑话:说起来,身高在一米六的男人确实少见,你家利威尔就是其中之一呢。

男性,身高在一米六左右,年龄在三十岁以上,所有条件看起来都完美对应他们今天的犯罪侧写。韩吉倒没有真的觉得利威尔可能是杀手,只是想接着刚才的话题开开埃尔文的玩笑罢了。可话一出口,埃尔文的笑容就微妙地凝固了,电梯里的空气甚至一瞬间就冷了下来。

“韩吉,你想说什么?”

埃尔文盯着她问。他的语气听起来严肃,眼睛里的温度也跟着气氛降了下去。此刻他又恢复了讨论工作时计算机指示灯一样的冷峻神情,而且还是被病毒入侵、正处在戒备状态的那种计算机。

啊,糟糕,玩笑开大了。

韩吉懊恼地想。也是,这样的笑话是能随便开的吗?有谁会愿意听到别人诋毁自己的伴侣是危险分子呢?尤其还是埃尔文这种把伴侣放在心尖上疼爱的护夫狂魔。如果有一本教学手册名叫《与埃尔文·史密斯相处的108条注意事项》,那么第一条肯定是“请勿当面说利威尔·史密斯的坏话”。

事已至此,她只好在埃尔文的注视下尴尬地移开目光,盯着电梯地板的几何花纹,挠着头东拉西扯说些道歉的话:抱歉,嗯,实在抱歉,我刚刚的意思其实是——

“你觉得,丽芙·米坎是个什么样的人?”

“……诶?”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韩吉愣了一下。结婚后的埃尔文将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根据韩吉的经验,现在应该是工作结束后的闲聊时间才对。

“我并不觉得他是个纯粹的好人,但也不认为他是个恶棍。”

短暂的犹豫后,韩吉还是回答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同情他的遭遇,也理解他这些年为复仇所做的一切。而且据我所知,N.N选择刺杀目标相当谨慎,从不伤害无辜的普通人。除此之外,大概是出于道义,他们甚至会完成一些本不必由他们完成的工作。据说丽芙·米坎第一次执行刺杀任务,就解救了一个孤儿院里的所有孩子。那个孤儿院明面上是慈善机构,实际上却被用来满足黑帮头目恩佐·卡肖的某些特殊癖好——”

韩吉停顿了一下,看向埃尔文的眼睛。他将两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侧着身体听得认真,并没有对这番立场不太正确的个人言论流露出不快或责备的意味。

“当然了,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证明他的行为有多么符合正义。如果世界上所有的‘正义’都以这种方式执行,人类社会还需要法律做什么?不过说实话,我并不希望和他这样的人成为敌人。真要算起来,我们调查兵团还欠他们N.N组织一个人情呢,如果不是有他们在暗中出力,‘耶梦加得’恐怕也不会这么快倒台吧?”

“原来如此。”埃尔文轻轻点了点头,像是为确认了什么事情而放心,“那么韩吉,依你看,丽芙·米坎有没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同盟?”

韩吉又一次愣住了。

埃尔文为什么这么问?她看着埃尔文波澜不惊的眼睛,试图弄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的真实意图。埃尔文·史密斯固然不是那类容易被看穿的人,可她韩吉·佐耶的直觉也一向准确。这并不是一场纯粹的工作交谈,更像是某种试探。只有从她这里听到想要的答案,埃尔文才会将更多计划和盘托出。

而在她给出那个答案以前,电梯停住了。夏迪斯走进电梯,站在他们中间。最近他们这位工作狂上司下班似乎格外早,据说是为了参加王都某个权贵云集的高档俱乐部。他和颜悦色地冲他们打起招呼:噢,二位,今天下班挺早啊。上午会议提到的任务,你们都已经分配下去了吗?

当着夏迪斯的面,他们没有再继续有关丽芙·米坎的话题,而韩吉隐约觉得,未来某一天,埃尔文或许需要她的帮助。现在她只希望,那最好属于正常的工作范畴,她的专长可从来不包括调解家庭纠纷。

 

 

埃尔文关上家门,在玄关静静站了一会儿。

这是他和利威尔的家,有着漂亮的拱形门,暖色调的壁灯,典雅的石膏线和护墙板,颜色柔和的奶白墙壁。最初埃尔文以为,利威尔会选择一些更前卫的装修风格,可他还是选了最循规蹈矩的这一种。我想让这个地方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家,那时候利威尔靠在他怀里,看着起居室刚刚贴好的墙纸,一字一句相当认真地说。

真正的家。

现在想来,这句话或许别有深意:正因为这个家是虚假的,只有如此温馨的格调才能骗过他人,乃至骗过自己。

开车回家的路上,埃尔文冷静思考了许多事。他是那种走一步看万步的人,从上午对利威尔的身份起疑开始,他就已经条件反射般筹谋起将来的计划。现在他意识到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利威尔的身份恐怕无法长久地隐瞒下去了。且不说如今情报界已经猜到丽芙·米坎的阿克曼身份,就是在F.D.F,他也绝不可能一直瞒着直觉敏锐的韩吉。在韩吉觉察所有真相以前,他必须确认韩吉的立场。

但接下来怎么办?让利威尔在身份暴露后继续从事杀手工作吗?那些曾经被他重创的敌对势力,想必都会迫不及待前来寻仇吧。不仅如此,他们这段婚姻恐怕也要走到尽头,立场不同的特工和杀手之间不可能有未来。要想让利威尔从这摊危险的泥潭脱身,眼下最好的办法,或许是让利威尔的所有敌人都以为丽芙·米坎已经从世上消失。

想到这里,埃尔文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利威尔的嫌疑还没正式洗清,现在他居然已经开始为如何保护对方殚精竭虑。但平心而论,尽管没有确凿证据,无论凭直觉还是逻辑,他都不相信、也不愿相信利威尔会是杀害特工的凶手。

要证明他的猜想,打消他的顾虑,亲口问一问当事人无疑是最快捷的方法。然而此时此刻,埃尔文竟难得地踌躇起来。难道他要直接冲到利威尔面前,向他摊牌自己的特工身份,同时大声质问:你其实是个杀手,对吧?如果他的猜测有误,事情恐怕会演变成一场史诗级家庭灾难。利威尔说不定会被他莫名其妙的言行吓得手足无措,又或者为此大发脾气:喂,你这家伙胡说什么呢,脑子又进大便了吗?

是的,就是这么荒谬。直到这种时候,埃尔文发现,自己居然还抱着天真的幻想。他仍然希望一切只是一场误会,那些绑架、折磨、复仇、凶杀,从来没有发生在利威尔身上。明明他们过着如此幸福的生活,明明他自以为为了守护这样的幸福已经竭尽所能。可事实上,无论他在这段婚姻里付出多少,在这个人遭受不公和不幸的时候,他从来都没能真正地保护他。

光是站在家门口胡思乱想,对于改变现状显然无济于事。埃尔文轻声叹了口气,脱下大衣挂在衣帽架上,在玄关旁的木地板上坐下。

玄关的装修风格也是利威尔亲自选定的。玄关连接着家和外面的世界,是整栋房子最容易被弄脏的地方。利威尔一向爱干净,不仅绝不允许不换鞋就进家门,当初还特意参考东洋国的风格将玄关设计成了下沉式。由于玄关和房子里的木地板形成了一定的高低差,他们可以直接坐在玄关旁的地板上换鞋,外界的灰尘也不那么容易趁虚而入。

玄关连接着走廊,走廊尽头左拐通向利威尔的书房,右拐通向厨房和餐厅。埃尔文并没有直接往尽头的方向走,而是穿过右手边的拱形门进了起居室,蹑手蹑脚直奔楼梯。

根据埃尔文以往的经验,此时利威尔应该在厨房准备晚餐,在利威尔发现他的衬衫被速溶咖啡弄脏以前,他必须尽快上楼回卧室换睡衣。可事情就是如此不遂人意,他前脚才踏上楼梯,厨房的方向就响起利威尔不快的声音:

“喂,埃尔文!你回家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当家里是酒店吗?”

啊,完蛋了。

埃尔文一阵紧张,空空的胃里顿时传来不详的钝痛。他一向不喜欢喝加了牛奶的红茶,因此上午开会时特意泡了速溶咖啡冲淡嘴里残存的甜味。如果利威尔发现他衬衫上的污渍,一定会质问他为什么明明早上喝了家里的红茶还要喝咖啡吧。

“抱歉。我见厨房这么安静,以为你在卧室,正想上楼见你,顺便换身睡衣。”埃尔文若无其事地把已经解下的围巾重新系好,遮盖住胸前的污渍,脸不红心不跳朝餐厅和厨房走去,冲流理台旁的利威尔挤出一丝笑容,“这是你要的奶油,我不太会挑牌子,你看看这盒怎么样?”

他说着把那盒从后勤仓库讨来的奶油放到流理台上。利威尔放下手中的剔骨刀,只扫了一眼,脸上立刻露出某种类似失落的表情。

“这不是我要的那种烹饪奶油。这种奶油脂肪含量在百分之三十五以上,更容易打发,我一般都用它来给蛋糕裱花的。”

怎么回事?居然有这么多讲究吗?烹饪知识的博大精深又一次让埃尔文倍感惊奇。他只好内疚地微笑,进行今天进家门后的第二次道歉:抱歉,我实在不知道它们的区别。

“好了,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没跟你讲清楚。这种拿来做菜其实也可以。”利威尔很快宽慰他,大约是觉得他耷拉着耳朵频繁认错的样子实在可怜,“你要是觉得抱歉,换好衣服就来帮我洗蘑菇吧。你今天回来得太早,我连鸡肉都还没分好呢。”

利威尔说完低下头,继续专注地处理案板上的食材,埃尔文也就趁此良机迅速逃回卧室更衣。等他再次下楼,鸡腿、翅中和翅根已经齐齐整整摆好在一旁,利威尔正按住那只鸡残缺的躯干,用剔骨刀缓缓剖开鸡胸。

鸡胸骨也和切分好的食材放在一起。据说取出鸡胸骨后,切分鸡肉和鸡骨会变得轻松许多,因此利威尔在拆解整鸡时总是会先从这项工作做起。过去埃尔文尤其喜欢欣赏利威尔取出它的过程:锋利的刀刃划开血肉,灵巧的手指探入胸腔,变魔术般掏出一截Y字形的细骨头。

真厉害啊,不愧是你。那时他总会站在利威尔身后,像个忠实的魔术观众那样睁大眼睛由衷赞叹。利威尔则会捏住骨头的一端把它举到他面前,同他开开孩子气的玩笑:要不要和我拔河试试?赢了的人可以许一个愿哦?*

这就是利威尔。哪怕是这种无聊、琐碎、甚至有点血腥的事,他都能以一种优雅而利落的方式完成。这样的能力在埃尔文看来相当迷人。

不过,埃尔文也已经好些年没有认真欣赏利威尔庖丁解鸡的拿手好戏了。时间就是这么一种神奇的东西,可以让所有惊喜变成空气一样寻常的存在。换上睡衣的他站在岛台旁,注视利威尔娴熟的刀法,想到的只是今天会议上韩吉的话:

丽芙·米坎相当擅长用刀。

现在看来,眼前的一切或许足以验证他的猜想。老实说,埃尔文还从没见过比利威尔更懂刀的人。主厨刀,三德刀,剔骨刀,片肉刀,还有各种他叫不出名字也不晓得用途的刀——二十来把厨刀在厨房的刀架上排成几列,锃亮的刀面散发出森然冷光。

普通家庭的厨房里真的会有这么多刀具吗?埃尔文盯着那几列气势汹汹的刀具大军,不禁陷入沉思。

虽然实在不合时宜,埃尔文在思考时还是没办法不去在意,利威尔系着围裙的样子相当好看。因为一天没出门,他并没有像平时一样穿着衬衫,只是在睡衣外随意披了件宽松的睡袍。尽管穿着两层衣服,围裙的系带还是让他腰间纤细的线条显露无疑,这难免让埃尔文想起新婚不久他们刚刚结束小别的一段时光。那时他才完成半个月的外勤任务,每天傍晚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走进厨房,迫不及待解开那条碍事的围裙,在品尝真正的晚饭之前先品尝一遍做晚饭的人。

……停、停、停。埃尔文·史密斯,现在可不是对你的丈夫想入非非的时候。

埃尔文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让那些旖旎杂念随着气息排出大脑。他盯着利威尔白皙的后颈,认真回想层层布料之下熟悉的躯体——不是出于欲念,而是出于理性推论的需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呢?埃尔文记得,那始于一些理性最不能起作用的时刻和场合,比如床上。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一个夜晚,埃尔文就注意到了一件有点难以理解的事:利威尔的肌肉相当结实。

就像是那种精心淬炼过的利刃,每一寸肌肉都被锻炼得恰到好处。没有夸张的线条,突兀的隆起,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布料之下这具躯体的真实状态,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一个身形纤瘦、弱不禁风的小个子。

不仅如此,埃尔文还敏锐地发现,利威尔在亲热时总是尽可能控制力道,每次用腿缠住他的腰或用手勾住他的脖子都小心翼翼。这种感觉有点类似于猫咪在玩耍中害怕误伤人类,于是每次都将尖锐的爪子藏进自己的肉垫里。

一个在餐厅上班的咖啡师,真的会有如此完美、还如此具有迷惑性的体格吗?又有必要在这种时候特意收敛力道吗?那时埃尔文不是没有生出这样的疑惑。有那么一次,在缠绵的间隙里,他枕在利威尔大腿上,看着对方肚皮上紧实的腹肌,也曾不动声色地旁敲侧击:利威尔,你的身材真好啊,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显然让利威尔愣了一下,陷在他金发里的手指也停止了动作。然而只过了不到五秒钟,利威尔就用一种近乎嗔怪的语气回答:喂,可别小看小个子啊,要不是某个金毛混蛋现在天天把我困在床上,我以前可是每天晚上都要到海滩上长跑和游泳的。

后来他们结了婚,有了自己的房子,利威尔也确实把锻炼的习惯坚持了下来。每天晚上,利威尔都要在地下室跑跑步,举举杠铃,踩踩单车机,只是运动强度在埃尔文看来跟幼儿园亲子运动会实在没什么差别。他只能努力自我开解,告诉自己这是因为自家丈夫骨骼清奇,天赋异禀,不必刻意锻炼也能拥有迷死人的好身材。

除了肌肉,埃尔文也不是没有注意到利威尔身上的一些可疑痕迹。两个人同居后的某天早晨,他在单身公寓的床上醒来,看见睡在他身旁的利威尔背对着他,正借着阳光阅读一本他最近在读的历史书。他本想趁此机会好好欣赏一番利威尔流畅的肩膀线条,却在一片白皙中看到一道伤疤。那种轮廓的疤痕,绝不是简单的磕磕碰碰留下的,更像是某种刀伤。

刀伤?怎么回事?

埃尔文怔怔盯着眼前的伤疤,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时他已经隐约记起过去的事,在他模糊的记忆里,从前的利威尔身上多得是这样的伤疤。他正犹豫要不要问点什么,利威尔已经觉察他的目光,转过来直接对上他的视线。

“哦,还是被你发现了啊。”他淡淡地说,对他的注视显得不以为意,“我念高中的时候,其实是出了名的不良少年呢。”

“……不良少年?”

“对啊。以前你念书的时候,班上总有那种不爱听课、又喜欢跟人打架的问题学生吧?”利威尔继续解释,认真的口吻听起来仿佛是在给不谙世事的优等生补习残酷的校园生活常识,“说起来真是好笑,因为个子没有其他男生高,我那个时候总是想用拳头证明,我利威尔可是不好惹的。”

“所以你就……经常找别人打架?”

“现在想起来,人在青春期就是容易干傻事。”

利威尔说着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用手掌托住下巴,看着一脸惊讶的他。也许是害怕他被这番叛逆青春期往事吓到,利威尔像安抚一只受惊小狗那样拨弄他额头上睡乱的刘海,连忙补充:

“不过你别误会,我可没干什么过分的事,顶多就是放学后和看不顺眼的家伙打个架,第二天被班主任和校长批评一顿罢了。后来我已经不跟人打架了,但也不想顺着我舅舅的意思规规矩矩读商科,毕业后就在我母亲的支持下学了烹饪……”

埃尔文记得,那天利威尔的话格外多,大约是因为害怕被觉察真相,所以竭尽所能想用更多谎言来转移他的注意力。这段精心编造的往事也确实让他听得津津有味,他脑子里已经开始浮现一个戴耳钉、挑染头发、上课明目张胆听摇滚乐的叛逆少年利威尔了。意识到利威尔拥有可以随心所欲的青春期,这让他感到欣慰。

真是不走寻常路的青春期啊,我高中的时候就知道当书呆子,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应和着。可他始终放心不下那道伤疤,最后还是问出了那句话:可是,你跟其他人打架用的是匕首对吧?那未免也太危险了吧?

刻意绕远的话题居然又被绕回来了,利威尔的表情顿时变得相当不爽。他拍了一下埃尔文的脑门,直接趴到埃尔文胸膛上,在他脖子和下巴上轻轻咬了几口,态度凶狠地质问:你今天怎么回事,就这么关心我的后背?难道你更喜欢看着后背做吗?

这种甜蜜的挑衅或者说邀请向来让人难以忍受。什么伤疤,什么不良少年,一时间通通被抛到九霄云外。埃尔文抓住利威尔的肩膀,一个翻身轻而易举将他压制在身下,用一个吻堵住他不太高兴的闷哼。清晨的阳光淌过他们的身体和发梢,淹没隐匿在阴影中的秘密,他捧住利威尔金色的脸庞,轻笑着回答:

才没有,我一直都喜欢看着你的脸。

 

“埃尔文,你怎么还在发呆?我不是让你洗蘑菇吗?”

记忆中羞赧的脸和眼前不快的脸重叠了。埃尔文回过神,这才意识到利威尔已经切好鸡肉,正等着切他洗的蘑菇。那把主厨刀在利威尔手中闪出雪亮寒光,冷得像利威尔现在的脸。他连忙露出认错时的招牌表情,进行回家以来的第三次道歉:啊,抱歉,我还在想工作上的事。

埃尔文倒是没有撒谎。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的工作内容居然会是复盘自己跟利威尔的床上生活。而且老实说,这样的复盘相当有用,结实的肌肉,古怪的疤痕,肌肤相亲时过分谨慎的力道,所有过去被刻意忽视的证据,都在此时被一一清点。

相比之下,他的认错就没那么有用了。所谓事不过三,在他今天第三次说出“抱歉”后,利威尔有点不耐烦地嘁了一声,上前抽走放在他面前的一篮口蘑,挪进属于自己的那个矮一些的水槽里。

“算了,还是我自己洗吧。看你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要是洗不干净吃坏肚子就麻烦了。”

埃尔文没有接话,看着利威尔打开水龙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淹没在雪白的蘑菇里。厨房里的灯光被特意设计成温暖、明亮的浅黄,据说这样的光线能让食物看起来更加诱人。这一刻他们间的气氛却有些冷清,偌大的房子里只能听见海浪一样响亮的水流声。

 

水流声。

埃尔文在这样的声音里忽然想起来,五年前那个时候,利威尔选定了中东联合国的斯拉巴作为他们结婚周年旅行的地点。那是一座被海包围的城市,夜晚总能听见海水涨落的哗哗声响。

今天在会议上,韩吉冷不丁提起当年他在那里参与过的一次行动,当时丽芙·米坎也牵涉其中。现在埃尔文意识到,那时他距离真相分明只有一步之遥,而对这个人的感情让他又一次无视了显而易见的谜底。

简单来说,那次行动的经过是这样的。一个在艾尔迪亚军方任职、同时为“卡俄斯”提供军火情报的官员,因为身份暴露决定叛逃祖国和曾经效命的组织自立门户,将艾尔迪亚最新设计的陶式导弹图纸高价卖给中东联合国的某个军火商,也因此受到F.D.F和“卡俄斯”的同时追踪。根据可靠情报,他将在斯拉巴与军火商交易,F.D.F所要做的,便是在交易开始以前杀死此人并夺回图纸。

至于为什么要找已经升迁为部长的埃尔文亲自执行任务,原因很简单:那个时候F.D.F人手不够,而埃尔文刚好在斯拉巴度假。埃尔文原本并不想让工作侵占自己的私人时间,然而这件事毕竟牵涉到“卡俄斯”,他作为对抗这个组织的负责人,实在不好在F.D.F需要他的时候百般推脱。

那次任务完成得既不失败,也不成功。在他们动手以前,丽芙·米坎受“卡俄斯”所托抢先一步杀死目标,却并没有拿走那份陶式导弹图纸。

任务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这让多日来一直辛苦谋划的埃尔文颇感郁闷,也让他对这个不是给他制造凶杀嫌疑、就是抢走他任务的神秘女杀手心生不满。当他带着这种既郁闷又不满的情绪从临时工作指挥部回到下榻的酒店套间,却看到了让他错愕的一幕:身穿浴袍的利威尔猛地从床边站起身,神色慌张地看向推门而入的他,而浴室的门正虚掩着。

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甜腻、近乎刺鼻的玫瑰香水味。如果放在某些狗血伦理剧里,接下来发生的情节应该是这样的:愤怒的丈夫冲进房间,不顾伴侣的阻挠一脚踹开浴室门,一把揪出藏身在那里的情夫。再然后是辩解,争吵,互殴,尖叫:住手,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这些画面一个都没有闪过埃尔文的脑海。尽管他很清楚,无论婚前还是婚后,利威尔身边都不乏献殷勤或暗送秋波的男人和女人,可他没有一刻怀疑过利威尔对他的忠诚,正如他清楚自己的忠诚。他只是忽然想起一件旧事:在他们相遇的那个酒店,丽芙·米坎也曾出现,而他当时一度疑心利威尔的身份。时隔一年,这位女杀手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再次现身,他们居然恰好又在同一座城市,这显然不是纯粹的巧合。

那一刻,他的理性在爱情里难得地占据上风。他定定看着利威尔因为慌乱而发白的脸,又看了一眼浴室门,一言不发径直朝浴室的方向走去。特工的直觉让他确信,门后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利威尔始终没有出声。他从来不是会示弱讨饶的人,直到这种时候同样如此。他只是抿紧嘴唇,安静地跟在埃尔文身后,眼睁睁看着他推门走进浴室。

浴室的装潢也是典型的中东风格,从墙壁到地砖都装饰着繁复得近乎炫目的花纹。在那个同样华美的盥洗台上,赫然放着一件紧身的黑色连衣皮裙,以及一条半透明的黑色丝袜。埃尔文对女性用品算不上多有研究,但还是看得出来,那并不是日常生活里常见的穿着,更像是某些特殊场合才用得上的情趣装扮。

据埃尔文所知,以色诱方式接近目标,是许多女性杀手都会使用的手段。这些衣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原因可想而知。作为丈夫的嫉妒心和作为特工的警惕心,也不知道是哪颗心先作出了反应。他转头看向利威尔,用一种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问:利威尔,你解释一下,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利威尔的回答是一声冷笑。现在故事的发展大有从狗血伦理剧变为特工动作片的趋势。埃尔文立刻握紧大衣口袋里的格洛克,同时紧盯着利威尔的一举一动:他会掏出枪?还是刀?会从什么地方掏出?那件薄薄的浴袍真的能藏住任何武器吗?

预想中的对峙和坦白却没有发生。利威尔忽然抓起那些衣物,劈头盖脸朝他扔来,用一种夸张的语调叫喊出声:

“好了,现在你看清楚了吧?!想怎么笑话我随便你吧!要不是因为你,我他妈的才没兴趣准备这些东西!”

皮裙和丝袜很轻,埃尔文却觉得自己被砸得晕头转向。噢,等等,怎么回事?走错片场了?现在特工片又变成了爱情片,还是主角双方产生误会、正在激烈争吵的那种经典桥段。利威尔一转身跑出浴室,从角落里拖出行李箱,打开衣柜,将挂好的衣服一件件取下塞回箱子,嘴里还说着赌气的话:这地方我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度什么假,你跟你的工作度假去吧!

“等等!利威尔!你冷静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应该先谈谈吗?”

埃尔文立刻追上去抓住利威尔的胳膊,却被他用力甩开;再抓住他的肩膀,同样被他一拧身挣脱。是的,现在这部爱情片正上演到扣人心弦的高潮部分,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在重复了不知道多少个抓与被抓、挣脱与被挣脱的动作后,他们已经从套间的一头跑到了另一头。最后还是埃尔文一狠心,使出真正的力气钳住利威尔的肩膀,把他死死固定在怀里,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哄他:利威尔,利威尔!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吗?

你追我赶的俗套戏码告一段落。因为刚刚洗过澡,还没来得及认真擦干头发,利威尔的脑袋湿漉漉的,身上的浴袍也被打湿不少。他伏在埃尔文胸膛前气喘吁吁,身体因为气愤颤抖不止,看起来像只落水的猫咪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爬上陆地。委屈的黑猫在埃尔文怀里仰起脑袋,眯着雾蒙蒙的灰蓝眼睛,又羞又恼地小声控诉:金毛混蛋,我不是说了吗?都是因为你。

“明明好不容易一起出来度假,你天天去研究什么两百年前的要塞遗址,把我一个人扔在酒店。我看你对我这么没有热情,觉得你可能想试点不一样的东西。本来我还打算给你一个惊喜,谁知道我刚洗完澡,衣服都来不及换,你就提前回来了,真是丢死人了……”

如此浮夸的演技,如此蹩脚的理由,如此OOC的台词。如果这是一部真正的爱情片,银幕外花钱看戏的观众恐怕已经要为降智的剧情浪费了两位主演的绝美容颜而怒喊退钱。

偏偏我们的主演之一埃尔文·史密斯就吃这一套。只是一瞬间,他的心就被铺天盖地的愧疚感淹没了。这些天来,为了完成F.D.F指派的任务,他确实没能好好陪在利威尔身边。每次借着考古活动的由头离开酒店,看见利威尔落寞地坐在床上,他都要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果断拒绝无良的职场压榨,竟然舍得让心爱的丈夫独守空房。现在娇夫在怀,他的后悔和愧疚已然达到顶峰,试问谁能拒绝如此体贴、火辣又惹人怜惜的爱人?

“抱歉,这些天来一直忽略你的感受,都是我不好。”埃尔文吻了吻利威尔发红的耳朵尖,揉着他湿淋淋的后脑勺,在他耳边低声道歉,“可你真的不用为我做这些,我喜欢的就是你本来的样子……你的头发太湿了,我们先回卧室好吗?”

在那之后,他把利威尔抱到床上,替他擦干头发,又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其实有用不完的热情,并不需要他用任何花哨的伎俩重新点燃它。他们在绣满花纹的丝质床单上滚作一团,在一个又一个吻间重归于好,随后开始担心被弄脏的床上用品是否会算在酒店最后的账单里,毕竟它们看起来可一点都不便宜。

那天利威尔的表现也相当热情——太热情了,以至于埃尔文当晚甚至根本没有下床的机会。等到他半夜醒来上厕所,抱着一种玩味的心态想再看一眼那条引起风波的裙子,发现它早就不知所踪,或许是利威尔趁他睡着悄悄处理掉了。

奇怪,真是奇怪。一个体力处在平均水平的普通人,真的可以在经过一晚上高强度的/爱后还有精力偷偷溜下床收拾东西,然后若无其事地躺在自己伴侣身边酣睡吗?

埃尔文走出浴室,看着利威尔月光下沉静的睡颜,也不是没有生出这样的疑惑。然而这个疑惑才刚刚冒头,就被名为“愧疚”的法官粗鲁地摁下去了。有罪!有罪!在埃尔文·史密斯的情绪法庭上,“怀疑”站在被告席,而“愧疚”正大声宣判他的罪过。忽视自己丈夫的感受,不信任对方,甚至差点冲对方拔枪——世界上还有比他更糟糕的爱人吗?

于是他再次同真相擦肩而过。在他们六年的婚姻生活中,这绝非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埃尔文·史密斯的确是近乎完美的工作机器——但也只是“近乎”,是人都有软肋,他的软肋就是他的枕边人。盲目的、宿命般的爱情里,洞察罪恶的双眼只能看见甜美的幸福,拙劣的谎言成为爱意的见证,指示灯亮起的血红被认为是荒谬的运算错误。他的爱有多深,真相离他就有多远。

 

 

 

埃尔文今天很奇怪。

从埃尔文进门开始,利威尔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他准备晚饭时,埃尔文一直站在他身后认真打量他,目光从他的头顶一寸寸移动到脚尖。后来在饭桌上,隔着食物升腾的热气,埃尔文仍不时朝他投来目光,同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那盘美味的奶油蘑菇炖鸡也没能替他分散半点火力。

埃尔文是想要他吗?

起初利威尔曾这样怀疑,并迅速在脑袋里搜寻回绝的理由。疲劳,困倦,没性致,明天还要上班——这六年来的种种经验,足以让他写出一本《拒绝房事的108种借口》。因为各自的生活都很忙碌,他们确实已经相当长一段时间没能尽兴温存,别说是埃尔文,连他也难免有蠢蠢欲动的时候。然而他右边胳膊上还有新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恢复,他可不能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贪求这一时的欢愉。

后来利威尔还是否定了最初的判断。在他的印象里,每次埃尔文想要,总会有一些更坦率、甚至是近乎强硬的举动。这种牢笼一样密不透风的沉默目光,实在不符合埃尔文的一贯作风。

况且,在利威尔看来,这样的目光并不纯粹关乎肉欲。它似乎不止想要穿透他身上的衣物,更要穿透他的肉体,看到他费尽心思隐匿在种种谎言之下的内心。

埃尔文为什么突然这样盯着他?莫非他今天露出了什么破绽吗?

利威尔几乎把今天和埃尔文相处的每个细节都复盘了一遍。过去埃尔文不是没有用这样的目光打量他,但类似的注视从不长久。只要他恰到好处地抛出某些更有意思的话题——比如向埃尔文表示他想做——埃尔文通常都会欣然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

以他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好主动再提这码事。他只好在举止上处处小心,尽量表现得从容自然。幸好晚饭结束后,埃尔文很快表示自己还有工作要处理,洗完碗便一头扎进二楼的书房。利威尔也就稍稍松了口气,在处理完各种琐事后躲进属于自己的另一个书房,细细回想今天上午法兰转述给他的情报。

这两天来,法兰一直替他暗中调查新希干希纳的那场冲突。目前来看,利威尔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或许已经有了答案。在他逃离酒店后,目标所在的房间曾经给某个号码拨出过一通电话,法兰则通过事先布置在电话里的窃听器获知了通话内容。在那通电话里,已经成为尸体的亚伦·布莱克竟死而复生,慌乱地向某个名叫艾萨克·波恩的F.D.F特工寻求庇护。十分钟后,酒店楼下的监控拍到了一辆四人座的白色汽车。而直到火灾发生两天后,汽车始终停在原处,四人均没有返回车上。

很显然,有人伪装成已死的目标,用通话将F.D.F的几名特工引到酒店,他们很可能在那里遭遇了不测。在整个事件里,F.D.F并不是设局者,或者至少并不是N.N的敌人。而无论设局的人是谁,其用心都极其险恶,不但试图置他于死地,更要将杀害特工的罪名扣在他头上。如果他前天晚上死在现场,或许会被认为和特工们在搏杀中同归于尽;而即使他成功脱身,光凭他留在现场的战斗痕迹,恐怕也难以洗清凶杀嫌疑。

这些天来,利威尔始终为自己或许要与调查兵团为敌惴惴不安,如今虽说在这件事上可以暂时放心,却也不得不忧心接踵而至的一系列新问题。N.N在各国的情报网相当广阔,对于艾尔迪亚本土的官方机构倒是所知甚少。眼下他们几乎没有什么途径获知F.D.F内部的调查情况,也就无法确认F.D.F对于真相究竟了解多少。为了确保他的身份不暴露,酒店里和他有关的监控录像已经第一时间被法兰全部抹除,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F.D.F或许并不知道他早就离开现场,很有可能仍要视他为制造一切混乱的元凶。

那么,他要怎样才能将手头的情报传达给F.D.F?总不能通过凯尼的关系吧?那份阿克曼档案目前究竟在哪儿也毫无头绪,如果档案落进了解他的仇敌手中,他的身份彻底暴露不过是时间问题。到了那个时候,“利威尔·史密斯”所拥有的一切都将离他而去:咖啡馆,房子,家庭,还有埃尔文。

想到这里,利威尔不免一阵烦躁,下意识想要做点不必动脑的事转移注意力。他拉开书桌右手边的第一个抽屉,取出自己惯用的那把银灰色手枪,熟练地将它拆卸成几个部件,又从另一个抽屉取出清洁剂、擦枪油、棉布和铜刷。从新希干希纳回来后,他一直在忙活各种家务事,还没来得及给手枪进行定期的保养。

棉布沾上清洁剂,缓慢擦拭套筒内部,铜刷小心扫过需要保持干燥的底火击发处。因为最近没怎么执行任务,套筒里的积碳并不多,清理起来不算太麻烦。放下套筒零件时,利威尔摸到了镌刻在那里的一串小字:Lady Smith(史密斯夫人)。

S&W的M3913 LS。从成为丽芙·米坎开始,这把女式手枪一直是利威尔最常用的武器。这并不是他用得最顺手的一把枪,然而作为伪装,它无疑是相当不错的选择,和他的真实身份倒也颇为相配。许多时候,最难猜的谜底其实就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谁能想到用Lady Smith取人性命的女杀手居然真的姓史密斯?

出于身为杀手的警觉,清理枪支时,利威尔始终留意着书房外的动静。今天埃尔文的反常举止让他有些在意,不过老实说,他倒没有真的觉得埃尔文会暗中窥视他的一举一动,或是在他毫无防备时突然闯入。

在旁人眼中,他们是那种恩爱到不分你我的模范伴侣,可事实上,他们的爱中始终有敬的成分。在需要区分你我界线的时候,他们分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初装修房子,他们一起敲定了从起居室到卧室的所有细节,唯独没有插手彼此书房的设计。在这个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书房是他们各自的私人领域,他们默契地认同它们的存在,并从不唐突打搅对方的独处时间。

当然了,利威尔的书房不是什么正经房间,更像是小型弹药库或杀手组织的指挥室,这才是他不希望埃尔文踏足他书房的根本原因。在这里,书架上的十几本厚书被挖空放入手枪,书柜内侧的暗格藏着匕首、子弹和毒药,窗户的材质是他精心挑选的防弹玻璃,四周的墙体特意安装了隔音和防火的特殊材料。

该怎样告诉深爱你的丈夫,你需要一个私密、独立、不允许他通行的个人空间?

在装修之初,这个问题曾一度困扰利威尔。为了不伤害埃尔文的感情,他绞尽脑汁想了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

而在他正式提起这件事前,某天埃尔文突然一脸抱歉地主动告诉他,自己未来的书房将会收藏某些极其珍贵的史料文献,其中不少涉及到学术机密,可能不太方便由他亲自整理打扫,还希望他不要介意。暗中窃喜的利威尔立刻表示理解,承诺以后绝不会进入埃尔文的书房,同时声称自己的书房也有烹饪秘方和生意账单一类的特殊文件,不太希望被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随意翻阅。他们就这样订下了书房互不干扰原则,并在过去六年里自觉地严格遵守。

所以说,这家伙注定要跟我结婚,我们连这都想到一块去了——在订立原则后,利威尔几乎是兴高采烈地同法兰谈起自己婚姻生活的新进展。新婚自带使人失智的甜蜜滤镜,外人眼中显而易见的疑点,在他这里总能被当成优点不断放大。法兰见他心情不错,也不好直接说什么扫兴的话,只是指着书房的装修图纸诚恳提议:利威尔,你真的不打算在书房安装一张可以靠墙折叠的单人床吗?说不定哪天你会需要它呢。

什么样的夫妻会分床睡?利威尔对这个提议表示不解。他们彼此相爱,/生活和谐,自从和埃尔文重逢,他早就习惯了每晚睡在自家丈夫臂弯间,如同倦飞的鸟儿必须栖身于自己的专属巢穴。法兰却告诉他,再恩爱的夫妻也难免会闹别扭,倘若哪天他在气头上不想和埃尔文同床共枕,拥有一张独立的、可以供自己冷静思考一整晚的床是相当必要的。

此时此刻,利威尔多少有些懊恼自己当初没有采纳法兰的建议。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的婚姻出了什么问题,而是他实在担心他们睡在一起会擦枪走火。一想到一个小时后自己又要和埃尔文躺在同一张床上,为了藏起伤口无视渴求已久的躯体,想方设法拒绝种种试试探探的抚摸和亲吻,他就感到小腹一阵绞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痛痛快快大干一场?今天的利威尔·史密斯也忍耐得格外痛苦。

要避免这样的煎熬,也不是没有办法。这个办法还相当简单,那就是:

比埃尔文更早上床睡觉。

 

“埃尔文,你打算睡了吗?”

书房外传来利威尔疲惫的声音。尽管知道利威尔绝不可能推门而入,埃尔文还是迅速关掉正在浏览的网页,调出学术网站上最新发表的几篇历史论文。

“……啊,我在读文献,可能还得再过半个钟。”隔了大概五秒钟,埃尔文盯着电脑屏幕高声回答,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阅读思绪刚刚被打断,“怎么了,你已经困了吗?”

利威尔的回应是一声长长的呵欠。埃尔文已经能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了:唔,我今天做了不少家务,明天还要去咖啡馆那边看看,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现在要立刻马上赶紧睡觉——

真是太辛苦了,你今晚早点休息吧,等会儿我回房间动作会轻点的。埃尔文在房门另一侧说着一个体贴的好丈夫该说的话。而他心里隐约猜到,利威尔这么着急睡觉,恐怕是担心他觉察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今天晚饭前,埃尔文一直留心观察利威尔的一举一动,注意到他在使用右臂时动作有些迟缓,发力剁碎食材时甚至偶尔会蹙起眉头露出难受的表情。如果埃尔文猜得没错,利威尔右臂上应该有伤,要是他能找准时机褪去利威尔的衣物看上一眼,就能收获一个可以进一步佐证他猜想的新证据。

然而F.D.F的缉凶工作不能光凭直觉,还要有确凿的物证。手臂受伤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他的推论依据显然不应该是“我怀疑我丈夫可能是顶尖杀手”这种先入为主的判断。要确认利威尔的身份,他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谈论刺杀行动的录音,杀手组织的账本,又或者沾着死者血迹的武器或衣物。

门外利威尔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走廊上,世界重新归于寂静。埃尔文舒了口气,打开被藏起的网页,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丽芙·米坎的名字。在正式采取行动以前,他还是想仔细查查过去几年公开的新闻报道,确认丽芙·米坎与利威尔的行程究竟有多少重合。

“丽芙·米坎”怎么拼写来着?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游移,依次按下L,E,V,I——

搜索引擎的联想词列表立刻弹出“利威尔·史密斯”。埃尔文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因为他从前在电脑里搜索过利威尔咖啡馆的营业情况,电脑大概记住了这个人名。他刚刚一直记挂着利威尔的伤势,手也就无意识地打出了利威尔的名字。

埃尔文在E和V之间补上A。他正要将手指重新放在E上,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利威尔(Levi)和丽芙(Leaver)有三个字母相同,而米坎(Mickan)这个姓氏里恰好有字母I。

某个猜想倏地闪过埃尔文的脑海。他立刻打开一个空白文档,将“丽芙·米坎(Leaver Mickan)”敲上去,又将这十二个字母重新排列组合。首先是L-E-V-I,再然后是A-C-K-E——

窗外死寂的寒夜里,一只未眠的乌鸦发出焦躁而凄厉的惨叫。剩下几个字母按照猜想各归其位,埃尔文逐渐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盯着电脑屏幕上缓缓出现的名字:

利威尔·阿克曼(Levi Ackerman)。

 

【可以公开的情报】

斯拉巴,两百多年前曾是马莱与中东联合国对决的战场,在当下的和平世界已经成为闻名遐迩的旅游胜地,有着美丽的海港和历史悠久的堡垒。五年前,文利在这里进行了结婚一周年纪念旅行。

利威尔初出茅庐时曾经替“卡俄斯”杀死与其竞争的各国军火商,在这一过程中逐渐扬名杀手界,形成了自己的势力N.N。近年来由于某些原因,N.N与“卡俄斯”关系恶化,合作减少。利威尔暂时不知晓“卡俄斯”参与了新希干希纳的特工遇害事件。

 

- TBC -

*西方传统,两个人扯住鸡胸骨两端拔河,赢了的人可以许愿,因此鸡胸骨也被称为“许愿骨”。

解释一下,埃尔文之所以一眼认出韩吉,是因为他那时候还非常年轻,前世记忆没有消退得太严重。而他遇到利威尔已经又过了十年,很多事忘得差不多了,相处过程中才慢慢想起来。

S&W的M3913 LS并不属于最小巧的那类枪支,据说它还是一些亚洲国家警备队的专用配枪。将它设定成利威尔的常用武器,主要是因为它名字是“Lady Smith”。

 

没想到居然能赶在利的生日更新!我大部分时候写的是短篇,老实讲,这个长篇故事写得我有点沮丧,感觉写作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与获得的情绪满足相当不成正比。不过每次意识到能被认真阅读还是很快乐,收到回应的那种快乐,我可以像小孩子品尝一盒永不过期的糖果一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反反复复咂摸很多很多次,嘿嘿。

虽然很多朋友都期待掉马情节,不过下一章我还是会写利的过去,以及他们在这个paro里的第一次,写完这个部分应该就可以正式进入夫夫斗智斗勇的环节了。但我也不确定下次会不会更这篇,最近又有点想写原著向的《坠入》……

再次感谢大家阅读!新年又快到了,祝各位平安快乐!(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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