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与羊角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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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兵洁癖不拆不逆。团兵论坛&AO3:Evelyn2022

【团兵】深夜

Summary:爱人好像对我冷淡了怎么办?

这篇算是埃尔文的生贺了。依旧是没什么高级趣味的夫夫日常,时间线在847年秋,又名《独守空房的埃尔文·史密斯的睡前小剧场》。

*私设很多。有提及文的初恋经历,两个人会彼此吃醋。需要读到最后才能知道利为啥这么奇怪。

 

正文:

 

“我们两人都有过错,因为我们两人都破坏了在世界上愉快地生活所必须遵循的准则。我们又相爱着,像那些一起经受过痛苦、一起感到过迷惘,而后来又一起找到难能可贵的真理的人们一样地相爱着。只有这苍白的、忧郁的月亮看到我们的幸福。”

                               ——蒲宁《深夜》

 

埃尔文发现,利威尔最近有些奇怪。

埃尔文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是在十月中旬的一个深夜。那天利威尔到埃尔文房间,同他商量下次壁外调查的阵型安排。他们坐在书桌前,各拿一支铅笔,将一张阵型图的草稿改了又改。

这晚有很圆的月亮,窗外夜色温柔,屋内蜡烛燃烧,目之所及的人与事都笼罩着宁定的昏黄,让人很难不生出一些缱绻心思。恰好当天埃尔文的公务已经处理得差不多,因而谈话将要结束时,他没怎么多想就伸出手去,攥住了利威尔搁在桌面的右手。

对于两个关系亲密的成年人而言,什么时候适合做什么事,双方本应是心照不宣的。然而埃尔文确信,他在利威尔眼里看到的第一样东西不是与他相似的渴望,而是犹豫——犹豫是否要把手从他手里抽回,犹豫以这种方式度过夜晚是否值得。短暂的沉默后,利威尔轻轻挣脱他的手,把手搁在膝盖上,语气平静地回绝他的暗示:“埃尔文,我今天训练有点累,今晚先这样吧。”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应,可埃尔文·史密斯的字典里绝没有“轻易放弃”四个字。他将一只手臂搭在利威尔身后的椅背上,朝利威尔靠近了一些,让自己的影子遮蔽住利威尔的半边脸,试探着问:“这么快就回去了?”

“嗯。”利威尔应了一声,把脸别到没有他的另一边。

“明天不是你的休息日吗?”埃尔文又问。

“啊啊,这倒是没错。”利威尔回答,瞥了一眼桌角上的座钟。

埃尔文觉察得出来,利威尔是真的急于离开,并不是在玩弄情人间欲擒故纵的伎俩。他看起来也的确疲惫,眼下的乌青都比平时醒目不少,像苍白的雪地里踏着两个黑脚印。既然同眠的期待落空,埃尔文只好退而求其次,嘱咐利威尔今晚早些休息,并低头向利威尔争取一个晚安吻。

平心而论,这实在不是什么过分的需求,收紧手臂的刹那,怀中利威尔的身体却显而易见地僵了一下。还不等埃尔文把嘴唇贴近,利威尔已经迅速用一只手掌覆住他的嘴唇,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很轻地说了一句:“那么,晚安了,埃尔文。”

“……晚安。”

没有晚安吻的晚安。这是第几次了?

利威尔离开后,埃尔文舔了一下因为天气干燥而起皮的上唇,露出一丝苦笑。他的嘴唇仍残存着利威尔掌心的温度。要是换作从前,此刻他的嘴唇本该抵达更温暖的地方。

按照利威尔从前的习惯,休息日的前一晚,利威尔通常都会在埃尔文房间里留宿。如今他们越来越忙,两个人每次有机会共处,哪怕不过是例行公事谈论兵团里的事务,利威尔总会尽可能同埃尔文多待一阵。

这段时间,像今晚这样的事却时有发生。每次两个人单独谈话,利威尔都会时不时看一眼座钟,似乎彼此共处的时光格外难熬。谈话结束后,利威尔也总是起身就回对门自己的房间,不再像过去那样会主动留下同埃尔文闲聊,或是在他有意挽留时默契地起身铺床。他们已经好一阵没在同一张床上一起过夜,白天见面也无外乎是讨论作战相关的事宜,事到如今,埃尔文甚至不大记得他们上一次接吻究竟是什么时候。

意识到这一点让埃尔文一阵烦躁,伸手捋了一把垂落在眼前的金色头发。虽说有些失望,除了独自入睡,眼下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一番拾掇后,他还是动作利索地爬上了床,钻进那个在设想中本应沾染着红茶气味的被窝里。

秋夜的空气已有微苦的凉意,月光穿越窗扇,在床边投下一些形状规整的银白方格。和往常一样,闭上眼的最初几分钟,最先浮现在埃尔文脑海中的是一些琐碎的思绪。这些思绪如同无数蛛丝,在黑暗中漂浮着彼此缠绕,它们包括但不仅限于如何采购新一季度的马匹饲料,如何搜集王都某个顽固贵族的把柄,如何说服商会提供新的调查资金,以及如何吸引更多新兵加入调查兵团。

有时想得太多,埃尔文在睡梦中都会念叨这些尚未解决的事务——这一点,还是某天利威尔告诉他的。偷听并复述他的梦话,几乎成了利威尔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每次他又在梦里说了些什么,利威尔都会暗暗记住,第二天早晨学着他的口吻向他重复一遍,顺便调侃一番:真是了不得啊,看来某人连做梦都在工作,跟人睡觉也没办法暂时把事情放一边吗?

想到这里,埃尔文不由发笑,空荡荡的枕畔却又使他自然而然想起近来利威尔的反常。他在黑暗中翻了个身,头一次觉得身下的木床宽大得不可思议,房间里嘎哒作响的座钟也聒噪得令人难以忍受。

刨根问底是调查兵团一贯的传统。当疑惑庞大到足以稀释困意,埃尔文觉得自己有必要追问当下孤枕难眠的根本原因:

利威尔到底为什么不肯和他待在一起?

 

埃尔文不是没尝过被利威尔冷落的滋味。

再合拍的伙伴难免有龃龉,正如再精密的齿轮总有卡壳的一天。不同于许多士兵设想中的模样,埃尔文团长和利威尔兵长并非永远是彼此契合高速运转的作战机器,他们之间也有不愉快的时候。

仔细想起来,这些不愉快的时刻还不少,大多都发生在战场以外的地方,起因也无非是些小事。多数时候,生气的总是利威尔,埃尔文则是惹人生气的那一个。

埃尔文记得,利威尔上一次冷落他,还是上回壁外调查结束以后。那次壁外调查的成果一如既往不理想,为了让自己不被一些纷繁的思绪困扰,埃尔文有意把自己埋进办公室成山的文件里忙得不可开交,连利威尔给他送来睡前安神的红茶都没留意到。

等埃尔文发现办公桌上摆着茶杯,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放置了整整一夜的茶水在晨光里浑浊冰冷,已经失去了最初透亮的琥珀色光泽。吸足了水的茶叶粘在杯底,像是一些被暴风雨掀翻的小舟,载着他无处安放的疲惫和罪恶感沉向深渊。

发现隔夜茶水的利威尔,大约有这世上最可怕的表情,可怕程度堪比“发现士兵没把桌子擦干净的利威尔”和“衣服溅上脏东西的利威尔”。他大踏步冲进办公室,将洗干净的茶杯砰的一声放在桌上,扬起下巴一字一句语气冰冷地说:埃尔文,你要是不想喝就早点说,别他妈浪费我的茶叶。一晚上不睡觉,你是嫌自己命还不够短吗?

在那之后,利威尔整个白天都没有跟埃尔文说过一句话。直到埃尔文承诺补偿他一罐最好的茶叶,并且当天晚上一定会尽早回房间睡觉,那张冷了大半天的脸看起来才多少有些暖意。

为了防止埃尔文回房后还在偷偷工作,利威尔特意跑来监督他的睡眠,却并不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只是搬来椅子翘着腿坐在他床边,在他睁眼看向自己时没好气地警告他马上睡觉。埃尔文只好将手掌枕在脑袋下,眯起眼偷看利威尔月光下绷紧的下巴颏,猜测对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消气。

尽管两天一夜没有合眼,睡个好觉对埃尔文而言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梦中,他又看见鲜血,残肢,火光,道路两旁漠然的脸孔,声嘶力竭哭喊着朝他们扔石子的士兵家属。半夜他喘着气猝然惊醒,发现利威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钻进他的被窝,蜷着身体把脸埋到他胸膛前,手臂也紧紧环在他腰间。

人到中年,利威尔睡觉却从不打鼾,鼻息也浅而均匀,像是某种酣睡中的小动物。温热的呼吸混着红茶的清香,海浪一般一下一下扑打着埃尔文的脸庞。埃尔文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去听,听着听着便忍不住要微笑。究竟笑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大约是带着笑意重新入睡的。第二天早晨军号吹响时,他们又在对方身旁做回了平时的自己,没有怒气,没有愧疚,就只是两个在爱人身边醒来的人,贪恋另一具身体的温度。埃尔文把脸颊贴在利威尔掌心里,几乎带了点讨饶的意味微笑着问:那么,现在可以原谅我了吗,利威尔兵长?——他总爱在认错时叫出那个他为利威尔专门设置的军衔。

到了最后,总是这样结束的。利威尔不加掩饰的怒气,短暂的单方面冷战,埃尔文的主动认错,再次依偎在一起的身体,他们之间的不愉快如同夏日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床头打架床尾和,艾尔迪亚人也有类似的谚语,而据埃尔文所知,并不是所有相爱的人之间都没有隔夜仇。他将自己跟利威尔一次又一次的迅速和好归因于他们的使命。他们永远都有更重要的事去考量,去守护,让类似的不愉快持续得太长,以至于分散精力,妨碍职责的履行,绝不是合格士兵及长官的所作所为。

因此,在这个十月的深夜里,埃尔文不能不为利威尔近日来过分漫长的冷淡感到困惑。他实在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惹得利威尔生气,也不明白利威尔为什么心里不快,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声势浩大地表现在他眼前。

 

座钟的金色分针走过三分之一圈,淡紫色的野菊在月光中摇晃。埃尔文·史密斯在夜色中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如同被秋风吹得原地打旋的枯叶。

他还是睡不着觉。

在不知是第几次翻身后,埃尔文渐渐想到另一种可能:也许利威尔并不是生气,一切反常的背后实则是别的什么情绪。

然后他想起来一件事。那是一个多月前的某个傍晚,他和利威尔到王都汇报最近一次壁外调查的成果。会议结束后,他们吃了一顿简易的晚饭,到附近的一座公园闲逛打发时间。

公园里到处是散步的行人。那天的黄昏有种晶莹剔透的质感,他们两个身穿军装,脊背挺直,沉默着经过那些衣着光鲜的家庭,称得上是格格不入,如同用剃刀划过甜腻的蜂蜜。在一条林荫道上,一个蹒跚学步的金发孩子咯咯笑着从满地黄叶上跑过,一不留神撞到埃尔文大腿上。

埃尔文不得不承认,那是个相当可爱的小男孩。他忍不住俯下身,扶稳那具即将摔倒的小小身体,注视这个孩子害羞地扭头跑开,扑到华丽的丝绒裙摆上。一个美丽的妇人将孩子抱起,感激地对他笑了笑,鼓励怀里的孩子对他说声谢谢。妇人身旁则站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高个男人,脱下礼帽象征性地冲他点头示意。

这是一个称得上范本的美满家庭,体面,健康,有教养,从未被坏消息的阴霾笼罩。埃尔文立在原地,出神地看着一家三口逐渐走远,消失在微弱的暮色之中,回过神才发现身旁的利威尔正专注地盯着他看。

埃尔文,你有没有想过,你本来也可以拥有那种生活?

离开的时候,利威尔冷不丁抛出一个问句,像在沥青路上抛下一粒石子。埃尔文被这石子绊了一脚,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利威尔:“什么生活?”

“家庭生活。”利威尔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你知道的,一个家。也许有一座房子,一条狗,一只猫,一两个长得像你的小鬼,一个你喜欢的女人。”

你喜欢的女人。

最后几个字,利威尔说得很轻,大概是开口前犹豫了一下。许多时候,理解一句话的关键恰恰在于那些有意放轻的地方,正如谜题的答案多数时候不会写在最醒目的位置。

“为什么问这个?”埃尔文反问,不动声色地打量利威尔的脸。

“明明可以过上和他们一样的生活,却失去了拥有家庭的机会,哪怕嘴上说着不会后悔,无论怎么说都会遗憾吧?”

利威尔说这话时抱住胳膊,侧头看向一对相互搀扶着从他们身旁经过的老夫妇。他看起来气定神闲,漫不经心,可埃尔文清楚得很,这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虽然这么说的确过分,但从第一次在地下街遇到利威尔时起,埃尔文便觉得利威尔的演技实在算不上高明。利威尔分明在紧张,证据就是他微微抿起的嘴唇,深陷在胳膊里的手指,还有刻意移开的目光。

埃尔文隐约能猜到利威尔为什么紧张。利威尔期待他的回答,又害怕真正面对它。他把一切看在眼里,却并不说破,只是用交代作战计划时那种不紧不慢的口吻解释道:

“从来没有所谓的‘失去’,一切都是我顺从内心作出的选择。比起待在墙内循规蹈矩地组建家庭,我还是对墙外那个世界更感兴趣。我不会是个好丈夫,也不会是个好父亲,我一直清楚这一点。我的选择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他人负责。”

“对他人负责,”利威尔重复他的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所以说,这就是你没有寄出那些信的原因?”

啊,果然,那些信。埃尔文心想。

他猜得分毫不差,利威尔的确看到了一些东西。在调查兵团,“埃尔文团长年轻时喜欢过酒馆女招待”这样的桃色故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些年来,利威尔不可能对此完全不知情。利威尔虽然喜欢话里带刺,却绝不是一个爱搬弄是非的人,之所以从来没有主动向他过问这件往事,无非是觉得那些说法不过是没有根据的流言。现在忽然当面提起,自然是因为有了什么无可置疑的证明。

埃尔文还记得利威尔口中的“那些信”,以及写下那些信时的自己。那时他不过十五六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常和奈尔到军营附近的一家酒馆喝酒,渐渐对一个年轻的女招待生出了朦胧的好感。

早在从军之初,他便在艰难的使命和平凡的幸福间作了抉择,心知成家立业只能是虚妄的幻梦。而在年轻气盛的日子里,他仍然允许自己短暂地陷入这场幻梦,在被飞蛾环绕的蜡烛底下一遍遍给女孩写从不寄出的信。许多个夜晚,无数飞蛾撞上烛火,烧焦的尸体噼啪几声滚落在信纸上,愚蠢,决绝,如同他还未开始便已经死去的爱情。在每一封信的末尾,他都用工整的印刷体一笔一划写上署名:忠诚的、永远爱你的埃尔文·史密斯。

到了后来,女孩成了奈尔的妻子,他的暗恋无疾而终,这些情愫也就成了坐落在记忆深处的遗迹,被岁月的杂草肆意淹没。埃尔文从未设想,有一天他会以这种方式重新走入这座遗迹,而先他一步闯入的人则是利威尔。

埃尔文并不回避利威尔的目光,也低头看着利威尔的眼睛。刚才还仰着脸朝他发问的小个子被他这样注视,反倒心虚起来,微微蹙起眉,语气局促地解释:“喂,埃尔文,你别搞错了,我和你提这个,只不过是——”

利威尔说到一半,盯着飘落到靴子上的一片黄叶沉默了一阵。

这样一个语无伦次的利威尔实在太陌生,埃尔文那时想。利威尔向来不惮于在他面前展露情绪。他还记得这个人过去朝他兴师问罪的模样,明亮的灰蓝色眼睛根本藏不住怒气,以及不惧后果的骄傲。

重新开口时,利威尔的语气已经带上了某种自暴自弃的烦躁:“那些信,就夹在你房间那堆教科书里,做扫除的时候想不看到都难。你要是不想被人看见,以后就应该小心点。我只是想提醒你——”

“利威尔,我的确喜欢过那位女性,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没有回避,没有争吵,这句唐突的坦白如同子弹,不偏不倚正中靶心。利威尔愣了一下,嘴唇仍保持着话没说完的分开状态,而埃尔文看着他的眼睛,从容不迫地说了下去:

“她遇到了能给她幸福的人,我发自内心为她感到高兴。对于当下的生活,我很满足,没有期待过别的可能性。遇到你之后,除了你,我心里没有过其他人。这一点,我希望你可以放心。”

林中传来猫头鹰扑棱翅膀的声音。金色的余晖消失后,昏暗的林荫下,他们都看不清彼此的脸庞。而埃尔文不看也知道,利威尔的耳朵尖一定又红了——当利威尔一言不发别开目光,通常只有生气和难为情两种情况,这一刻显然属于后者。

如果他们头顶上有槲寄生,这个时刻简直是接吻的绝妙时机*。可惜他们身旁只有梧桐,四周仍有行人影影绰绰。在夜幕的掩护下,埃尔文上前一步,无声地攥住利威尔的袖口。利威尔罕见地没有马上挣开,却还是习惯性地进行言语上的抵抗:“金毛混蛋,我刚刚可没问——”

“这才是你最想确认的事实,不是吗?”埃尔文再次笃定地打断利威尔,在夜色中轻笑一声,“我已经说了我想说的话。现在,利威尔,告诉我,你还想知道关于我的什么事?”

在那之后,他们沿着护城河的河堤并肩散了一会儿步。利威尔主动提出要听听这段往事的细节,埃尔文于是谈起自己和对方在酒馆的初遇,协助奈尔追姑娘的经过,以及奈尔结婚当天自己当伴郎的情形。埃尔文记得,那晚也有很圆的月亮,路灯被接连点亮,暖的灯火与凉的月光纺成轻盈的纱,将他们包裹其中。河水映出月色和灯火,闪闪烁烁从他们脚边淌过,发出轻柔的潺潺低语。

埃尔文一向擅长把控全局,多数时候,他不喜欢别人窥探自己的内心,也不会为他人提供那样的捷径。可因为对方是利威尔,他觉得偶尔有例外也无所谓。有时说得太多,埃尔文几乎担心利威尔会生气,可他说话时,利威尔只是安静地听。埃尔文甚至可以确信,他在利威尔微眯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柔软的情绪。

那样的眼神,不是部下在注视长官,也不是当下的利威尔注视当下的埃尔文,而是当下的利威尔心怀爱怜注视过去的埃尔文,一个明知爱为何物却不被允许去爱他人的少年人。后来埃尔文意识到,此前他从未这么细致地同利威尔聊起训练兵时期的自己,而那恐怕正是利威尔渴望了解却又无法亲近的存在。

再没有什么可讲时,他们恰好走到两条河道的交汇点上,在路灯下注视彼此泛黄的脸庞。他们之间曾横亘着漫长的、变化莫测的旅程,如同两条并流的河,直到命运让他们汇入同一个河床。而在这一刻,他们又比上一刻更懂得彼此。

在诉说往事后那种坦然安定的心情里,埃尔文伸出手,拿掉利威尔衣领上的一片黄叶,轻声说:“抱歉,说了一晚上别人的事。你没有不高兴吧?”

利威尔扬了一下嘴角,弧度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是那种典型的利威尔式的笑容。两个人都知道,“合适的时刻”已经降临,就等着有人先去揭开幕布。

这一次,利威尔选择了主动,在埃尔文抽回手时朝他贴近了一些,一把揪住他胸前的波洛领带——在过路人眼中,这个动作看起来大约很像是两个喝醉了酒的士兵随时准备大打出手。而一场斗殴并没有发生,只有利威尔贴在耳边的低声细语:

“让人高兴的办法有很多。埃尔文,你就不想试试最快的那种?”

他们默契地停止了无意义的漫步,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赶回下榻的旅馆。【这段共659字,走同名微博】

……这才恍惚想起来,他本来约了奈尔当天晚上一起喝酒叙旧。现在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足足两个钟,他必然只能爽约,不过鉴于他不久前才和利威尔重温了跟这位昔日好友一同度过的少年时光,他觉得这场叙旧本就可有可无。

奈尔得到了家庭,而他得到了利威尔,他们都得到了最适合自己的那种生活。这个世界多数时候并不仁慈,在这件事上,命运对他们还是很公平的。

 

地毯上的银白方块朝床的方向挪动了一厘米,两厘米,三厘米。当糖霜似的月光径直洒落在埃尔文的金色睫毛上,他终于清醒地意识到一桩事实:他失眠了。

事实证明,绝对不要在夜深人静时思考谜题,哪怕是埃尔文·史密斯也不可以。他从床上坐起身,扶住额头叹了口气,披上衣服坐到书桌旁,打算根据不久前修改过的草稿重新绘制下次壁外调查的作战阵型图。

调查兵团团长的时间一向宝贵,即使是失眠的时间也不例外。

他在沙沙的落笔声中继续思考困扰着自己的那件事。从结果来看,一个月前的那次谈话显然不太可能是利威尔对他态度冷淡的原因。他确信利威尔的所有疑虑都已经被打消,他们在这件早就蒙尘的往事上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既然利威尔没有生气,也并非对他心存猜忌,眼下的冷淡或许是因为——

或许是因为,在利威尔眼里,做另一些事比跟他待在一起更有趣,也更重要。

这个念头让埃尔文的喉咙一阵发紧。他很快想起另一件事。

大概半个多月前,利威尔像往常一样来他房间过夜,在寻找替换的床单时从他衣柜里翻出一件穿了十多年的黑色毛衣。彼时利威尔将叠好的毛衣抖开,拿到蜡烛底下打量了一会儿,忽然扭头对他说:埃尔文,你这毛衣也太破了,不如让我带回去给猫做个窝吧。

埃尔文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过后他才想起来,这件毛衣是他冬天里为数不多的御寒衣物。

利威尔口中的猫是一只不足两岁的黑色公猫,去年冬天误打误撞被士兵们捡到,后来一直以埃尔文的名义养在军营里。这猫性格亲人,见人就蹭,有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睛,据说在黑猫中极为罕见。利威尔最初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家伙心存戒备,熟悉起来后则称得上爱不释手,不但每天都要抽空抚摸一番猫儿柔软蓬松的皮毛,甚至允许黑猫住在自己房里,夜里在椅子上睡觉都要把它抱到腿上。

平心而论,埃尔文不讨厌猫,童年时还有过自己养猫的经历。看到利威尔肯和黑猫亲近,而且从照料黑猫这件事上收获快乐,他着实欣慰了一阵。他一直觉得利威尔生活太单调,如今多了一个打扫卫生之外的消遣,未尝不是件好事。忙碌之余,他也会时常和利威尔坐在一起逗弄黑猫,每次都揉得猫儿舒舒服服趴在他怀中,喉咙里呼噜呼噜直响。他能理解利威尔对黑猫的喜欢,但不管怎么说,喜欢到居然拿他为数不多的厚衣服去给猫做窝,也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现在埃尔文想起来,大概是从拿走毛衣那天开始,利威尔就变得奇怪起来,不但晚上不肯和他多待一阵,就连午饭时间都行色匆匆。有时他端着餐盘在利威尔身边坐下,两个人闲聊不过三句,利威尔已经三两下把面包啃得精光,轻描淡写道个别就起身往兵舍的方向走去。

后来有一天,埃尔文和韩吉一同吃午饭,韩吉无意间告诉埃尔文,利威尔最近似乎正在织东西,隔三岔五就向女兵们请教打毛线的技巧。埃尔文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早就乱得像猫爬过的毛线团,连面包都只勉强吃下半个。当天下午利威尔来他办公室提交利威尔班的训练总结,他终于还是没忍住,若无其事地向利威尔问起织东西的事。

这个问题明显出乎利威尔的意料,那只递交总结的手也停滞在半空中。过了有半分钟,埃尔文才听到利威尔不情不愿的答话声:“快到冬天了,我想给猫织件过冬的睡袋,不行吗?”

啊,果然,果然又是为了猫。埃尔文心想。

某种隐晦又怪异的情绪如同暗流,悄无声息从埃尔文心底涌出,同原先的沮丧交织成漩涡,在他脑海里旋转再旋转。他接过利威尔手中的总结,一面低头翻阅,一面用尽可能平静的口吻继续询问:

“当然可以。我只是好奇,怎么从没听你跟我提起这件事?你只和女兵们聊这个?”

话一出口,埃尔文就有些后悔。他的本意是不想利威尔误解自己的用意,一开口却又是一串询问,倒像是质问对方的不坦诚,甚至把别人也牵扯进来了。他轻轻捏了一下蹙起的眉心,朝利威尔仰起头,想再解释些什么,却发现利威尔正目不转睛盯住他看。

“埃尔文,你在嫉妒啊。”利威尔忽然说,全然是陈述事实的笃定语气。

埃尔文愣了愣,下意识想要辩解:“利威尔,我只是——”

“承认吧,即使是埃尔文·史密斯也会有嫉妒的时候。”利威尔没给他辩白的机会,将两只手臂撑在办公桌边,低下头饶有兴味地打量他欲言又止的脸。

在他们两个当中,埃尔文多数时候是掌握主动的那一个。他了解利威尔,有时更甚于利威尔了解自身,总能第一时间分辨出那些欲盖弥彰的言谈举止背后潜藏着怎样的真意。那一刻埃尔文发现,利威尔对他的了解,恐怕比他以为得要多得多。当他还在为如何措辞犹豫不决,利威尔已经看穿了这些措辞背后真正的那个他:一个心生醋意却不肯承认的中年男人。

这个男人于埃尔文而言太陌生,以至于他未能及时分辨出他的面目。如今利威尔第一个发现了他,正如过去发现他冷硬的外壳底下无意间显露出的那些脆弱和温存。在利威尔面前,他的外壳越来越薄,秘密越来越少,也同初识时的模样越来越远。最开始的时候,埃尔文以为利威尔会为这样的变化感到失望,可每一次崭新的面容被发现,利威尔的眼里都只有惊奇和欢欣。

就譬如,在发现他也拥有“嫉妒”这种平庸的情绪之后,利威尔眼里闪烁出某种得意的光亮。那是胜利者的光亮,也是被爱者有恃无恐的光亮。许多时候,嫉妒是爱的副产品,也是爱意最直接的证明,人们只有发自内心珍视某人,才会对失去对方的那种可能性心存忧虑和畏惧。

后来其他士兵走进了办公室,他们的对话没有再持续下去——现在埃尔文想,也实在没什么持续的必要。说得再多,也不过是确认一桩他不愿面对的事实:

他居然输给了一只猫!

在这个失眠的秋夜里,这桩事实让埃尔文体验到了某种大约能被称为“悲愤”的情绪。他不得不正视那种可能性:也许在利威尔眼里,给猫织东西这个新消遣比跟他睡觉有意思得多。

 

悲愤归悲愤,工作还是得继续。第二天早晨,只睡了两个小时的埃尔文·史密斯穿戴整齐,坐姿端正,准时出现在团长办公室的书桌前。

除了眼下多了一圈乌青,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金发被发蜡打理得一丝不苟,下巴上也看不见半点胡茬。秋日的阳光挟着训练场上嘈杂的说话声和笑声,从他身后的落地窗闯进室内,在纸张和墨水间追逐嬉戏,让每一个墨迹未干的字都闪烁如星辰。一切都有种明媚、热烈、生机勃勃的气息,以至于埃尔文在某个瞬间生出错觉,疑心今天是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然而这天和过往的每一天实在没什么区别:韩吉因为某个最新发现门也不敲冲进他办公室,挥舞双手扯着嗓门喋喋不休;米克在跟他做汇报时习惯性地嗅了嗅,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奇怪他身上居然一连半个月没有出现另一个人的气味;依旧有士兵因为迟到被罚跑,有滚圆的麻雀站在窗外蹦蹦跳跳,有不甘死去的黄叶尖叫着簌簌落地。

所有的人和事都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某个身影没有像往常的休息日一样,全副武装站在纷扬的尘埃里替他整理书架上的档案。

暂时忘却一桩烦心事,对于埃尔文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总是太忙,要处理的事务一件紧跟着一件。这天他先是批了大半天文件,下午则到训练场巡视了不同分队的训练情况,和各个分队长逐一谈话,交代最新的阵型安排。

等到埃尔文终于在办公室里处理完当天的所有文件,拖着沉重的影子独自回到房间,圆而白的月亮已经再次回到夜空,像是有谁擦亮一根火柴,在黑蓝的幕布上烧穿一个洞。他走到窗边仰头去看,试图窥探这洞口之后的秘密——关于生,关于死,关于个人和群体所遭受的不幸的命运。

这窥探自然没有结果,至少在当下是如此。埃尔文站在溶溶的月光里看了一阵,将外套脱了挂在衣帽架上,随后坐到床边,俯身继续脱掉靴子。一只手臂却在这个时候陡然从他身后探来,一把勾住他的脖颈就要往床上拖。

埃尔文的第一反应是房间里进了刺客。他和墙内的权贵过节不少,类似的事从前也不是没有发生。他心里警钟大作,抬手托住对方的肘关节就要往上推,后背贴上对方胸口的刹那,熟悉的红茶气味却让他在头脑反应过来以前条件反射般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他心跳响如雷鸣,伸手攀住架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胳膊,轻轻叫出了声:

“利威尔!”

“喂,埃尔文,生日快乐。”利威尔附在他耳边说,仍是惯常的挑衅语气,“啊,忘了,你已经是个中年人,离坟墓又近一步,想‘快乐’也很难吧?”

生日?今天吗?

埃尔文盯着床边的月光迟疑了片刻。

忘记自己的生日,这样的事并不是第一次。成为士兵以后,除了成年那天曾和几个亲近的伙伴在酒馆彻夜喝酒庆祝生日,埃尔文很少主动想起这一天。对于年纪渐长的他而言,每个拥有心跳和呼吸的当下都是所谓的“生日”,他并不需要某个特殊的日子来确证自我的存在。利威尔对这件事却似乎相当在意,自从在士兵名册里得知他的生日后,每年这个时候都要为他做些什么以示祝贺。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说话间,利威尔已经将一团织物挪到埃尔文大腿上。埃尔文借着窗外的月光仔细去看,发现那是一件簇新的蓝色毛衣,摸起来柔软如云,想必是现在市场上相当难买的昂贵料子。他将指尖贴在毛衣上,顺着错杂的纹路轻轻摩挲,转头去看利威尔:“这是给我的?”

“照着你原来那件毛衣的尺寸织的。你试试看,合不合身。本来还以为织不完,赶了一天,好在还是完成了。”

“你这段时间每天中午和晚上急着回房间,都是在忙这个?”

“不然呢?”利威尔反问,话还没说完,已经没忍住捂着嘴打了个呵欠,“你的毛衣破成那样,你自己穿不暖倒还在其次,让王都那些家伙发现调查兵团团长寒酸到连件像样的厚衣服也没有,背地里才该笑掉大牙吧。”

啊,原来如此。埃尔文释然地想。

拿他的旧毛衣给猫做窝,给猫织毛线睡袋,都不过是利威尔为他织毛衣的幌子罢了。

埃尔文心里蓦地一阵柔软,觉得这些天来那道看不见的缝隙正逐渐弥合,从前那个世界再一次完整地、温柔地向他敞开。他转过身去面对利威尔,注视月光下那张藏不住倦色的脸,低声问:“利威尔,你怎么不直接告诉我?这些天既要做这个,又要兼顾训练,一定不容易吧?”

看到他并没有露出太多喜悦的表情,反倒马上开始操心别的事,利威尔显然有些失望,轻轻嘁了一声,不大高兴地抛出一串质问:“你这家伙,怎么连收到礼物都是一脸便秘的表情?什么都说得明明白白,事情就没意思了吧?还是说,原来你根本就不喜欢惊喜?”

“我很喜欢。不过,其实——”

其实,只要你还像现在这样在我眼前,作为生日礼物就已经足够了。

埃尔文这样想着,没有说出来。有些话,他确信利威尔早就心知肚明,但知道并不意味着有些事就不会去做,正如他们明知自己为之战斗的事业希望渺茫,却也并未想过退出这场看似徒劳的抗争。调查兵团的人大概总是这样,因为意识到一些更重要的东西,宁可舍弃时间、精力、乃至性命也不会改变心意。

他是这样,利威尔也是这样。

于是,一句能让利威尔红了耳根的实话并没有被埃尔文说出口。埃尔文只是攥住利威尔搁在毛衣上的手,轻声说了一句:“利威尔,谢谢你。”

利威尔没有说话,看着埃尔文眨了几下眼睛,似乎在等待什么。

大约是月光作祟,明明昨天才见过面,那张久未亲吻过的脸在埃尔文看起来有种不可思议的宁静,让他忍不住想要触碰,无论是用嘴唇还是用指尖。他犹豫了一下,抓过利威尔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又朝利威尔靠近了一些,用鼻尖蹭了蹭利威尔的额头。见利威尔没有抗拒的意思,他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等不及要用嘴唇去寻找对方的嘴唇——天知道这一刻他等待了多长时间。

干燥的嘴唇贴上眉心,沿着鼻梁慢慢向下游弋,路过鼻翼时捕获到利威尔急促的、湿润的鼻息。埃尔文几乎是小心翼翼做着这件事,如同追捕一只栖在花丛中的蝶,生怕只要行动太突兀,就会惊走他们之间好不容易重新获得的那种甜蜜而珍贵的东西。在埃尔文抵达目的地前,贴在他胸口上的那只手忽然扯住他的衣领,将他猛地往下一拽,他们的嘴唇得以久违地贴到了一起。

然后是漫长的、漫长的吻,漫长到埃尔文无法觉察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向前倾身,将利威尔扑倒在枕头上。他们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在微微的喘息里看着眼前这个人。埃尔文忽然笑了一下,满足地道:“利威尔,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利威尔问。

“高兴你并不是厌烦我。”

“哪有那种事?”利威尔皱起鼻子,伸手环住埃尔文的脖颈。

“即使是急着回去织毛衣,这些天你对我未免也太冷淡。”埃尔文把手肘支在利威尔脑袋旁,一本正经的语气听起来简直像在控诉,“只是碰一下就要躲开,谈事情也等不及要走,无论换成谁,都要怀疑自己是个惹人讨厌的家伙吧?”

“……才不是那样。”利威尔否认道,却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主动去解埃尔文的衬衣扣子,显然想马上结束这个话题。

“那是哪样?”埃尔文继续追问,不依不饶地把下巴抵在利威尔颈窝上,逼迫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利威尔,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原因吧?”

利威尔被他问得心烦意乱,又不肯给出那个答案,索性直接拿脚跟去蹭埃尔文的后腰,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废话这么多,你到底还想不想做?”

 

夜深了,月亮像一只巨大的眼睛,沉静而悲悯地望着活在谜团中的人们。利威尔抬头同这只眼睛对视一阵,又低下头去,注视身旁埃尔文沉睡中的脸。

【此段删去】

不堪忍耐的人又怎么会只有你一个?

利威尔心想,拨弄了几下埃尔文蓬乱的头发,让手指慢慢穿过那些金色发丝,如同白鲸在洒满阳光的海面上穿行。

不愿被你触碰,不愿接受你的吻,甚至不愿和你多待一秒,都只是因为害怕在你身边停留太久,便会情不自禁索取更多,以至于不知不觉跟你度过太多时间。

要是那样,我可就没有足够的时间把毛衣织完了。

 

- END -

*西方传说,槲寄生下不能拒绝接吻。

黑猫在《黑猫的探戈》《我是猫》里出现过。完整时间线请参看【团兵私设时间线 】

这篇算是给爱撸饼的生贺了。夹在教科书里的情书是官方特典中的设定。看到漫画52话里韩吉建议利威尔在山中小屋里织东西打发时间,于是开了这个脑洞。感觉利威尔宜室宜家,打毛线肯定也不在话下。蓝色毛衣则是尼特文的经典标配。

所以文脑子这么好使,却没有及时发现真相,大概是嫉妒令人降智,以及直男(指情趣上)玩不过套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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